北约盟旁的客栈里,穿青衣的男子立于窗台前,一群猫咪围着他,蹭着他的脚,喵喵直叫。
路过的巡逻弟子皆恭敬行礼:“家主。”正是初靓宁的弟弟,现任初家家主——初英杰。
他看了眼不远处的红衣女子:“殷苏,何事?”
“师父,殷苏已经叫好了马车,您随时可以去把岑梓公子接回来。”说着,把手里的披风递了过来。
见她喜欢围着他转的老毛病又犯了,初英杰皱起眉:“不用了,殷苏,倘若空的话,先把初家剑法学会。”
正说着,大弟子白熊拱手道:“家主,可以出发了。”
初英杰没再看殷苏一眼,大步朝外而去。
白熊是个肌肉壮汉,偏偏生了双豆豆眼,说话也很憨:“家主,不知道是谁传的消息,现在九湖城到处都知道家主在这里,把客栈堵得水泄不通,白熊找了个侧门,可以从那里走。”
初英杰点头,正要走,就看见一溜八个弟子跟在他后面,皱眉道:“都跟着我干什么?该练武的练武去。”
“可是外面人多眼杂,万一家主被发现围堵,我们也可以帮忙。”
“我带着一溜的初家弟子出门,谁还不知道我就是初家主,都散了。”
“家主?家主?白熊找不到你!”
初英杰一拍白熊的脑袋:“在你后面呢,出去后不许这么喊,知道了?”
“哦。”
不料才出去,就被三人拦住了去路:“你们是不是初家的弟子?你是不是初英杰?”
看着指向自己,初英杰认真的摇摇头:“不是啊,初英杰是谁?”
白熊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家主,他在叫你,你怎么不承认?”站的很近的三人听的一清二楚。
感受到三人灼灼的视线,初英杰用力踹了白熊一脚,抬腿就跑:“不是不许你这么喊吗?”
“白熊没喊,白熊说得很小声。”
“呆子。”
“家主要带白熊去哪里?”
“去接你岑梓弟弟。”
“阿梓?白熊想阿梓。”
白熊高兴起来就会手舞足蹈,初英杰果断侧过身体,果然躲过了他脑袋大的熊掌,笑道:“知道你想,这不是带你来了。”
此时北约盟大牢里
初靓宁蹲在岑梓小崽子身边,看着他浑身都是被鞭子抽的痕迹,愤怒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母亲温柔、父亲宠爱,不是在抱着娘亲撒娇,就是拿着父亲做得木剑练武。
小崽子却是在阴暗的大牢里被鞭子抽的一身伤。
隔壁牢里关着的是一个满脸胡子的醉鬼,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酒,喝的烂醉,嘴里骂骂咧咧:“没人要的小崽子,可怜虫。”
要是一般的孩子不冲过去拼命,至少也会跳起来反驳。
看着小崽子连动都没动一下,就像根本没听见一样,要不是脚链发出了轻微的声响,初靓宁还真以为他根本不在乎。
初靓宁举起手:“巽字-风来。”
“唉!我的酒壶。”
初靓宁握住手心里的酒,语气阴森道:“我家小宝贝马上就可以出去,而你要一直待在阴暗的地牢里。现在我只是拿了你的酒壶,再敢废话一个字,就等着下辈子再喝酒吧。”
她把衣服撕成布条,拉开小崽子的衣服,一手拿着酒壶,语气瞬间温柔了下来:“实在痛,你就叫,痛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酒精倒下去的瞬间,初靓宁只听见一声痛呼,然后她就感觉手臂被狠狠的咬住,嘶,咬的够用力的,这崽子是属狗的啊,手里快速的把人包成个粽子:“跟我走吧。”
“你是谁?”
见小崽子终于开口说话了,初靓宁笑道:“我是你姨娘。”
“我姨娘早死了。”
“张淏是你姨父吧,我是他夫人。”见岑梓还是不信,初靓宁道:“你脑袋上,靠近鬓角的地方有块秃了。”那块秃是天生的,岑梓出生的时候,初靓宁抱着他还嘲笑他是个小秃子。
“你怎么知道?姨父都不知道。”应该说,除了他的小舅舅,根本没人知道。
见人终于信了,初靓宁不废话,拉着他的手道:“不废话了,快走,再过一盏茶的功夫,看守地牢的人就要来点卯了。”
“不走。”
刚才急着包扎没注意,现在她才发现,手心里的皮肤烫的吓人:“由不得你。”说着就要强制性把人扛走。
谁知小崽子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把小匕首,只有一根手指长,都没开刃,说是匕首,更像是处理花草的小刀。
“不许动我,我没杀人,走了岂不是畏罪潜逃?”
见对着她的匕首抖得厉害,初靓宁好笑:“你是要和我打架?”
“我不打女人。”小崽子说着就拿匕首对准了自己的脖子,“我就算死也不要背上杀人的罪名。”
初靓宁眼皮一跳,这小崽子年纪不大,气性倒是不小,也不知道哪里学的——玩以死明志那套,她一拳砸在小崽子唯一没伤的脑袋上:“臭小子,感谢我现在脾气已经好很多了,不然非给得给你一套爱的教育,再敢拿你自个儿的小命开玩笑,我非得把你挂在树上涨涨教训。”
小刀掉在地上,岑梓面色凶狠的看着她。
初靓宁又是一记铁拳。
岑梓痛得脸色都变了,抱着头:“你怎么打的比鞭子还疼。”
见他终于有了面无表情以为的神色,虽然是惊恐,初靓宁冷哼道:“我们家祖传的爱的铁拳,还走不走?”太极拳能不疼吗?
另一边,地牢门口,北约盟的人正要点卯,就对上走来的初英杰:“初家主。”
“我来接岑梓。”
“扬盟主已经发了令牌,只是不在我手中。”
“抱歉,我们只认牌,不认人。”
“那我看看人总可以吧。”
“初家主,请。”
初靓宁听见了点卯的钟声,彻底没了耐心,语气也严厉了起来:“你走不走?!”
“我不走。”
见他执拗也是祖传的,看来嘴巴是说不动了。初靓宁也不废话了:“慢扎贡。”不想走也得走。
她扛起人就要狂奔,一股子阻力传来,低头一看,小崽子死死的抓着栏杆。
“我不走!我不走!死也不走!”
初靓宁震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慢扎贡居然对岑梓没用。只有心思坚定至纯之人才会免疫慢扎贡。
想到这,她冷汗都下来了,这么说刚才他要以死明志不是开玩笑,是真的会这么做的。
“你居然会奇术,虽然看起来练得不怎么样,不过等我出去,我们打一场?”
看他一副期待的模样,初靓宁抽了抽嘴角,现在是说比武的时候吗:“你不是不打女人吗?”
“奇术例外,我没见识过奇术,等见识过了,你求我,我都不和你打。”
初靓宁正想着如何把栏杆弄烂,强制把小崽子扛走。
“什么人!”
“那边有个犯人越狱了!”
“在这!”
一步到头的地牢里,瞬间涌进了许多北约盟的人。
初靓宁一脚云空步,直接从半空翻滚而出。
“你轻功好厉害,我们出去再比过。”
低头看小崽子已经完全没了刚开始的高冷,都忘了扒栏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准确的是她的脚步,没想到是个小武痴,初靓宁好笑道:“想学吗?”
“想,再展示一次。”
“那你先跪下来磕三个响头。”
小崽子的声音奶奶的:“你做什么梦,也就轻功厉害点,内力还没我的一半多,还想当我的师父。”
初靓宁轻笑,岑梓的母亲、父亲一个是草包一个根本无法修炼,没想到生出来的孩子天赋极高,就是比当年的她差了点,八岁的年纪——内力竟然已经比一般成年人还要多,看来这个小武痴平日里修炼很是勤奋刻苦。
“快拦住他们。”
看着前后夹击的北约盟,初靓宁手指刚刚竖起,隔着人群,一道青色的身影就这么猝不及防的闯入视线,一个名字出现在脑海里——初英杰。
她下意识的曲起手指改为掌,一脚踹在了狱卒身上,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些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想相认的,那必然有初英杰的名字。
其实也谈不上恨了,当年在天紫山时必然是恨透了,亲人背刺的感觉让她痛不欲生,恨意伴随着她的灵魂飘了很多年,看着他在她死后也同样痛不欲生,她就畅快,舒心。
直到三年后,当她再一次看见初英杰晚上睡不着跑到她的墓前一坐就是一整晚,她突然就释然了,三年了,他痛苦了三年,她也早就不在乎了,当年死也要惩罚他的心好像早就消散了。
可是她放下了,初英杰放不下,八年来,他好像越来越愧疚,越来越痛苦,有的时候清醒,有的时候醉酒,她感觉对方晚上来墓地的时间比他睡觉的时间还要久。清醒的时候他望着她的墓碑发呆,醉酒的时候他就哭,无声无息的哭,好像生怕打扰了她。
不恨但她也没法像回到一开始,他不再是她宠爱的弟弟,他已经把她的爱意一次次消耗殆尽,只祈求初英杰早日放下,不要再来碍她的眼。
“都停下。”
听着熟悉的声音,即使没有抬头,初英杰的目光也犹如实质射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这个人一眼就知道她是谁,他们太熟悉了,打架的小动作、说话的语气、甚至是看人的神态都能认出彼此。
那抹青色从人群中走出。
“初家主。”
听着北约盟的人声音,初靓宁这才发现心中已经平静如死水,这个人真的无法再让她在乎分毫,哪怕是恨也没了。
她微微抬起头,露出了她标准的漫不经心的微笑:“好久不见,英杰。”如果是八年前的她,是一定要说出一些嘲讽的话,可是她现在只觉得心累。
八年前的她也一定想不到,再一次见面先开口的是她。
“你认识我小舅舅?”
听见岑梓的声音,初靓宁忍不住露出宠溺的笑:“不都告诉你了,我是你姨娘。”
“我没有姨娘。”
“笨蛋。”
原本只得到一个看陌生人的眼神已经足够刺痛初英杰的心,对着岑梓的笑却是像一把通天的利剑当头插进了他的身体,原来曾几何时他也拥有他姐姐毫无理由的偏爱,他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姐。”
可怜的初大家主,这声嚎哭还没畅快的哭出来就被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打断。还有狱卒恭敬的声音:“张天师。”
如果说初靓宁最不想相认的人之一是初英杰,那么初英杰最不想初靓宁相认的人就是张淏,没有之一。
他这声哭还没出口就被自己生生咽了回去,还要运功把通红的眼眶恢复成正常的模样。
“家主,你怎么又不哭了,还有她是谁,白熊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叫……”
白熊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初英杰恶狠狠瞪了回去,命令道:“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然一句话罚你一个月不许吃肉。”
“不吃肉会死人的,家主。”
“一个月。”
白熊立马捂住了嘴。
张子瑜交了令牌,很顺利的就把岑梓带了出来,狱卒也把岑梓的私人物品还给了他。初靓宁只是带了违禁品,加上她修为不高,按照规定是可以赎人的,但要付天价的赎金,是一般人家好几年的收入,普通人是付不起的,所以才有了术士不入九湖城的说法。
在给初靓宁交赎金这件事上,张芸和初英杰发生了冲突,最后因为张淏不表态导致张芸钱不够,是初英杰帮她交的钱。
初靓宁非但不觉得不好意思,还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在她的心里,初英杰的钱本来就全是她的。
走出地牢,左边是天师府师徒三人,右边是初英杰和白熊,手里牵着个小的,初靓宁有一阵的恍惚,感觉回到了八年前最意气风发的时候。
只不过,没这几个小的罢了。
“前辈,我们就下榻在前面的客栈,要不要一起?”
同时,初英杰小心翼翼看过来。
听出张初久语气里的渴望,初靓宁忽视初英杰的视线,下意识的要答应,就听见初英杰摸了摸小崽子的头。
“岑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听到小舅舅的提醒,岑梓立刻反应过来,举起他的刀:“我们打过。”
这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小可怜,只能道:“张小天师,我还有点私事要处理。”
张芸冷哼一声:“谁稀罕你一起,师父我们走。”
看着张芸小脸拉得老差,就差把我不高兴挂在脸上了,初靓宁忍不住笑道:“芸儿这是不想我完事后去找你了?”
张芸立马瞪大眼:“你敢不来?”
初靓宁噗嗤一笑:“你不是你师父的人形挂件吗,怎么人都走远了,你还在这里?”
“师父!”张芸一惊,回过头就看见张淏还站在原地,脸上没什么表情。
“邹千雪!”
“回客栈。”张淏转身就走。
“师父!你等等我”
“前辈,告辞。”
初靓宁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接着抱起了岑梓:“真的不拜我为师?我天天跟你切磋武艺,还把全天下最厉害的武功教给你。日后你也可以跟在我的身边,我保证对你比你亲妈都好。”
“所有人对我都比我亲妈对我好。”
初靓宁皱眉看向初英杰,初英杰回以一个愧疚的笑。
“我们比武,现在就比。”
直接忽视了岑梓誓不罢休的表情,夺过他比自己还高的大刀,顺手就扔给了初英杰,直接下了决定:“先吃饭,伤好了我再指导指导你个小武痴。”
才说完,她就感觉自己的脖颈间多了一把利剑,一道小山似得阴影笼罩下来。接着听见的就是初英杰的厉声呵斥:“白熊,放下剑,不然罚你……”
“白熊可以不吃肉,但不能让别人欺负家主。”
初靓宁眨了眨眼,困惑道:“我何时欺负他了?”
“家主!不是!仆从!”
她想了又想,才明白白熊所谓的欺负是她把刀扔给初英杰?这就欺负了?其实就是习惯问题,从小她指使初英杰指使惯了,一时顺手了,还真改不过来。
不等初靓宁说话,初英杰的声音已经可以用可怕来形容:“白熊,我说过,不听话以后就不要跟在我身边了。”
“白熊是保护家主。”
“现在就回去反省。”
“白熊……”
“又不听话?”
看着大个子佝偻着背离开,还有他刚才委屈的小豆豆眼,初靓宁心生喜爱,没忍住道:“忠心不是错。”
初英杰眼神一下就亮了:“姐,你在跟我说话?”
初靓宁“渍”了一声,真是给点阳光你就灿烂啊。她不再搭理他,看着岑梓往饭店里走去。
三人坐下后,初英杰就像献宝似的从袖子里抽出一把长剑,长剑上刻天定二字,泛着光,明显被人经常细心保养。
“姐,你的剑,我一直随时携带着,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了。”
初靓宁也没客气,但她没有佩在腰间,反而是收进了袖中空间。
初英杰神色明显有很失望,但很快就又积极拿出一枚玉:“姐,玉令。”
玉令是初家不传的秘术之一,就像天师府的千灯过,是很神奇的秘术,可以附加在玉上,根据主人的口令,连接两块玉令,达到交流的目的。比一般传讯要快捷方便很多。
初靓宁看了半天,并没有收的意思。
“岑梓也有一块,万一岑梓想你怎么办?还有钱涵,你以前也很疼表哥的,他没有对不起你,有时候他想你也会跟你的玉令说说话。”
听到“钱涵”两个字,初靓宁心瞬间就软了,他这个表弟几乎也是他的亲弟弟:“最后一样东西。”
上了菜,饿了好几的岑梓立马眼冒金星,念叨一路的比武都不提了。
看着小崽子夹菜的频率,她根本没空隙夹菜,干脆放下了筷子,慢悠悠地整理着衣摆打发时间。
她没看见对面的初英杰看到这一幕眼眶又红了,不过就算看见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应了。
初英杰心里波涛汹涌的想:这几乎是以前他们生活的常态,钱涵比初靓宁小三岁,他小九岁,初婉宁不会武功不常出门,都是初靓宁带着两个小伙子出去浪,男孩子胃口大,他和钱涵也爱抢,每次初靓宁都会慢悠悠的整理衣摆,等第二轮上菜再吃。
当时的他也就岑梓这么大吧。记忆中的场景和现在几乎是完美重合了。
此时,饭店的一窗之隔
一个瘸腿的男人被街上的混混推倒在地:“你想跑到哪里去?婆娘跟别的男人跑了,没脸在这呆了?”
抗拒着混混不时打过来的巴掌,瘸腿的男人哆嗦道:“我是岑家的人,你们敢动我,岑家主不会放过你们。”
“哈哈哈,他说他是岑家的人,原来门房也是岑家弟子。”
“你就是岑家的狗。”
听着他们的嘲笑,瘸子也不敢反驳,反而道:“求求你们放过我。”
“好啊,拿点钱给哥几个花花?”
听他们这么说,瘸子急了:“你们明知道我的钱都给那个贱人卷走了。”
“没钱?揍他!”
瘸子被迫承受着暴打,也只是抱头不停地求饶,因为他知道只有这样才会少挨打。
果然,没过多久,混混们就觉得没意思,把他的东西搜刮一空,走了。
看不到人影了,瘸子才敢恶狠狠小声道:“呸,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