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膳,青黛领着两个女儿说些私密话,弘暄在考校两个额驸的能力,允陵只有一旁磨墨端茶的份,不过他也乐的如此,一会儿皇阿玛这边晃头晃脑的听着,一边额娘那边上窜下跳的忙活。忙的脚尖打转。
过了盛夏,晋安便要随着额驸回去了,但此时已经四个月身孕便把出了双胎,自是不能放心他们回去了。蒙古各方面条件哪有京城好,何况也没个有经验的人帮着,换作谁也不可能放心。于是小两口又一拖再拖,直至次年做完月子,整整晚了一年才启程。
而回去不过看着有没有出了乱子,另一个也是为了展示京城可没有扣押的意思又回了京,谁叫晋安生的乃是双生子,满蒙最重子嗣,虽然如今不比以前那么痴迷,但一下得了两个儿子也是大喜一件,弘暄自是要在京城大办抓周,是以两口子回去过了个年又回来了。一直又待了三四个月等过完了固安龙凤胎的抓周礼才回了蒙古。可以说这前三年在蒙古待了不过半年时间,其余全在京城了。
连青黛都没了那不舍的意思了,对他们启程那是欢喜的不得了,毕竟这一下四个孩子她可招架不住,逗弄一下还可,真要时时面对……想想都不明觉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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弘暄在位四十一年,彼时他已经六十多岁了,青黛也早已不年轻了,也五十多了,再怎么保养也抵抗不了岁月了,青丝染了白雪,眼角也有了纹路,不过越往后她们的感情反而越浓厚,很是有些相濡以沫的味道。宫中又没有任何波澜,甚至可说如死水一般。弘暄的离去是突然的,一下子原先还是健壮的,说说笑笑约定过些时候看雪的人一下子倒了下来,好在未受什么折磨,没两天便阖了眼皮。
弘暄临行前虚握着的手,浅笑吟吟,还在安慰着她呢,“人都是有这一遭的,这是命数,不要着急了。”弘暄摸了摸她肿肿的眼睛,到底不年轻了,没法像当年守着他几日,再见时还是那般叫人移不开眼。“唉,不要害怕,朕只是先去探一探路,省的你一个人没个依靠。”
青黛摇摇头,含着泪,想说不是的,她不想他离开,但她心中也隐隐有些预感,没办法了。虽然太医们还在琢磨什么病因。青黛喃喃细语,委屈又带着温柔的责怪,“明明说好了要一直护着我的!”
弘暄一如既往的含着温柔的笑意,不急不忙的给她擦了一遍又一遍的泪珠,还是那般轻声细语的哄到,“是啊,人都有这么一遭,哪怕日日万岁千岁的喊着也免不了的。你最是胆小,我可不得帮你打点好?我先去探探路,日后你再想到岂不是不会再怕了?”
青黛勉强笑了笑,眼角若隐若现的两条纹路给她添了不少的平和温柔,弘暄指尖停在那处,慢慢的扫了两圈,迎着她的眼睛笑了,“好看。”
青黛反而又忍不住落泪的冲动,低下了头,一点声音发不出,若是说了话只怕眼泪是真的忍不住了。弘暄还在不停的抚着她的脸颊,似要记在心里。
门外皇后太子带着满朝文武面带悲切,刚刚弘暄已召了他们托付完毕,如今众人心知皇上的时间不多了,在门外一点点等着最后的到来。太子扶着皇后,有些担心。“皇额娘……”
皇后紧紧捏着他的手,不仅是担心,更多是害怕,是紧张,是期待,太子也满是复杂,他已经当了三十年太子了,比起前人他好了不知道多少,可是也是真的……提心吊胆,再不上位他说不得都要被熬死了,唯一支撑他的便是前人的下场,叫他不敢心生不满,不敢行差踏错,不敢抱有太多期望,否则前前任太子的下落便是他的!如今终于到了这个时刻,便是以往一向温和,孝顺,恭谨的太子虽然有些悲伤,但是更多却是松快,即将搬离了头顶大山的痛快更快的袭击了他。若不是他站在头一个,只怕也没法那么周全控制面色。
夏平佝偻着身子走出来,哭着悲唱到,“皇上驾崩!”众人扑山倒海的跪了一地,哭声四起,反倒是青黛此时有些哭不出来了,茫然的听着外面传进来的种种声音。浑浑噩噩的一直到了苦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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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贵太妃那里可要多关照一二?”
新上任的皇后纠结半晌,摇了摇头,一朝天子一朝臣,她如今也不过名头罢了,何必多事。“后宫之事自有皇额娘操心,咱们只作不知便是。”
“是。”
青黛是结结实实的守了一日,当晚便有些受不住了,倒不是底下人懈怠还是什么,只是她心思不在自然没躲着懒。而新上任的太后能不知晓?怕是不会。还不是一朝得势,转而看起她这个得了自己丈夫一辈子宠爱的女人看不过眼罢了。若是弘暄见一个爱一个太后还不至于如此,只是便是贵妃年华逝去,皇上还是那么宠着她守着她,便似平常夫妻一般,皇后如何能不在意?诚然如今太子登基其中舒华贵妃出力不少,但……如今忙乱,便是哪边出了岔子也是能理解的,何况舒华贵妃得皇上圣眷多年,如今怎能不为皇上好好守一守呢!
不过即便如此青黛之前的影响还是深了些,无论进宫拜见的福晋也好,还是现在还未清洗掉的宫人无一敢怠慢。更不用说已经是睿亲王的允陵还有两个公主了。皇后虽有些看不过眼,但也仅限于看贵妃不比往日风光,心中舒坦些。至于别的不说此时先皇新丧,便是新帝登基多少事情要处理,她作为太后自然忙的一刻停不下来。至于皇后,可捞不着什么。毕竟太后一管管了四十年早习惯了,没有丈夫的日子里便是这些陪着她,哪可能一下子交出去。
这三日青黛一刻不怠慢,甚至晚间她还敢一人亲密的靠近他,丝毫没有害怕的念头,即便固安还有睿亲王都过来相劝也是无济于事。她执意守着,他们做儿女的难不成在皇父尸骨未寒时劝额娘不守?只能以身子只说劝慰,毕竟皇阿玛生前最重视这些了。
青黛鼻尖一酸,“是啊,他一向爱以这个当借口。你们回去吧,我心里有数。左右就这几天了,我想离你们阿玛近一些。”
姐弟二人对视一眼,实在无法,只能妥协了,还是嘱咐额娘身边人多多尽心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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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二人劝不了的自有人能劝,第三日哭灵时,众人正跪的好好的,夏平带着一张明黄的圣旨来宣读,“奉天承运,先帝诏曰,今有朕之挚爱舒华贵妃温婉贤德,至纯至净……着命其宫外带发修禅。”
自圣旨一出在场便早已无人立着身子了,便是新皇也只能俯身听旨,唯有青黛直立立的听着,好在大意她听懂了,便是说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叫她不必出嫁但要修佛,为弘暄来世积德,为大清后代积福。至于地方,现成的不是有座别院嘛。
允诚干脆的接了旨,照皇阿玛的旨意便是封了贵妃为皇后也不过一个名号,毕竟人家现在是为江山为先帝祈福,日后便是他这个皇帝都要恭谨以对了。
不过他本身就感激她多次转圜,再者又不是别的,贵妃的六弟早被过继了,四妹有些本身但远在蒙古,便是要给两个妹妹面子允诚也不可能亏待贵妃。如今倒是正好,毕竟一个皇阿玛的宠妃,还不是一般的宠妃,放在后宫他还不知怎么安置呢!
皇后心中幽幽叹了口气,倒也是放下了,再争能如何?能争的人都已经去了,甚至最后还给她留了这么一道旨意。什么修禅!什么礼佛!还特言明新帝登基不可奢靡,直接指了当年的省亲别院,还不如说公主府呢!一墙之隔,甚至离着母家更近了。皇后更是担心莫不是在警告自己?算了,叫她离了宫日后再不相见就是了。她已是太后,便不再计较这些前程往事了。
“哀家知道妹妹与先帝感情甚笃,但妹妹身子也不好,日日守在这里,只怕自己也撑不了了。妹妹的心意哀家和皇上都是知道的,不必强求。”
“是,谢太后娘娘,谢皇上。”
这些家事倒不必当真文武大臣商量,左右后面几日青黛只守了半日还是她自己要求的,等送进了皇陵之后,她便收着东西出了宫。刚开始狠狠休息了一段时间,固安时常过来陪她,允陵也是日日报道,青黛烦了,关了门不叫他来了。说是清修,谁会去管一个过了时的人呢!再者除了儿女也就弟弟一家还能上门了,不消多日她便有了心情在园中四处走走了。
“这是?”
这个园子自她之前便是固安晋安也不好随意进出的,里面原先就是花多,现在更多了,只是今儿她走到屋后却见朵朵桃花开的正欢,粉的,白的,好看极了。底下石桌,琴架,棋盘都有,倒是石凳上还铺着柔软的毛毯,丝毫不担心天气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