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卓一脸为难,“娘娘,今儿折子特别多,皇上……有些烦闷。”
青黛了然的点点头,其实她也能理解弘暄,本来立不立太子,立谁为太子,何时立都该是他决定的,再者皇上如今还年轻,幼子都未满周岁。底下人一个比一个急,催着他立太子,生怕他有意外似的。换做谁心里都不会好受,别提他作为皇子时的心情,登基十年,掌握天下权势,岂是那般容易的,又岂能容得下他人觊觎。皇上自己有立太子的想法和被别人催着立能一样吗?
也怪不得弘暄说出臣子的本分是衷心,你可以提醒却不能代替皇上做决定,而催促,上书,联名无疑在他们眼中就是威胁。
青黛独自接过食盒,缓步走了进去,在她身后殿门似是迫不及待掩了上去。皇上心情不太好,青黛老老实实请安,别因小失大,万一在人家火山口遭了迁怒可得不偿失。
“臣妾参见皇上。”
弘暄未发一言,青黛略等两息,自己起身,放下食盒在一边,走到御案前,挥退了研墨的宫女,无声的接替了她的岗位。
殿中一片寂然,良久,弘暄才开口,“你去见了皇后?”
弘暄与往日一般无二的语调,但青黛知道他不开心,殿中不多的几个奴才更是不知道要不要跪,收了耳朵,低眉搭眼,默不作声。
“今儿是晨省,臣妾岂能不去?”
若是以往弘暄便会轻拿轻放,跳过这个话题,只要青黛并不是为她们谁说情即可,偏今儿他很是正经的一句,“不想去便不去。”
青黛呼吸一滞,皇上虽与皇后这么些年没有爱情,但情分也不算浅,今儿怕是气狠了,否则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往小了说是皇上不尊重皇后,这往大了说可是皇上对皇后不满了,或许不只是皇后。
青黛也是头一回遇着这样的事,不说话才是保险的,但弘暄不喜欢。而且……,“皇上这是教臣妾恃宠而骄?还是试探臣妾?不过臣妾一向规矩的很,皇上是挑不着毛病了。”
也就是她了,换个人敢不按照他的剧本来,轻则都是给个没脸,冷落些时日。
“哼!”
青黛得了他一冷哼,却松了口气,这便是放过她了,否则定要问个分明的。
“皇上可要歇歇?”
弘暄手上不停,也不批阅,只一个个翻看,啪合上扔了一边,懈怠的抵在案桌上。
“莲子败火,都是臣妾今儿早晨命人新摘的,皇上尝尝。”
弘暄只转着,一勺一勺舀着却不进嘴。青黛背过身靠座在桌案上,馨香的玉指抵上他的额角,弘暄顺从的闭着眼,眉间是解不开的褶皱。他也不搅了,握着她一只手放置嘴边,轻轻柔柔的一吻,仍旧闭着眼睛将她拉进身边,青黛半弯着身子实在难受,干脆坐进了他怀里。
“皇上累了,歇歇吧。”
弘暄无可无不可的点点头,一口一口吸着她身上的馨香,肿胀的额头缓了缓,眉头也缩的不那么紧了。尤其她微凉的小手停在眉头,一下一下不厌其烦的替他熨平了烦恼。
弘暄重重出了口气,双额相触,近的青黛可以看见他眼角的红。掌心盖住他的眼睛,纤密的睫毛扫过痒痒的,“皇上~”
一句心疼的呢喃叫弘暄忍不住抱紧了她。几个木头桩子似的太监宫女称职的充当瞎子聋子哑巴,无人敢打扰。
弘暄这才说着这满桌的奏折,“瞧瞧,朕自诩壮年,一个个的倒迫不及待考虑起下一位要效忠的主子了!……你可知他们都提了谁?”
青黛安静的充当聆听者,听着他一箩筐的牢骚,从事到人,最后一句没头没脑的问题,青黛很是疑惑,“皇上总共就这么几个阿哥,走到人前的不就大阿哥和二阿哥?”
弘暄冷哼一声,嘲讽又无力,“允澈允诚自是最多,但允汕,允枰,允宴也不少,甚至咱们的允陵也未落下。”
作为额娘青黛还是能理解的,也知道那些选允陵的未必真心认为他合适,还不是传言有个得宠的额娘,加上年幼母家不显,只能靠他们罢了。但换成弘暄可想而知了。想来这也是弘暄并未对外表现出多疼爱允陵的原因了。
“这也是难免的,皇上自有自己的考量,何必为了这些动气。”
“是啊,难免的,说什么为了大局,为了社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他们的私心。”
“臣妾短浅,皇上还年轻,时间还长着呢,这又不是件小事,总得思虑周全了才好。”
弘暄也不过三十出头,脸皮嫩的很,但前头两个早早成年,杵在眼前,青黛想着日后这样的事只怕少不了。并非接受不了老去,只是他明明没有老却被一个一个提醒着他该给这偌大的家业找个继承人了,谁心里能没有火气,更何况贵为皇帝他又何须忍着。一大批大臣遭了批也罢了,连带允澈允诚也未讨着好。
…………
原先皇后还想趁着成婚这一喜事来个双喜临门的,谁知……“舒妃回来了?”
“回娘娘的话,尚未听说。”
“……也好,皇上心里有气,舒妃多陪陪也好。素心,找个时间传个口信,歇歇吧。”
“娘娘!”
皇后不是不想要太子之位,只是她能感觉到皇上原先还没那么抵触,现在气已经攒到了嗓子眼,别太子之位没到手,家里又搭进去。
“先忙大婚吧。”
两个福晋分别出自觉罗氏和瓜尔佳氏,只能等大婚了,结合妻族势力卷土重来了。但这只是皇后的想法,外面既斗起来了又岂是那么容易停的下来的?
“丽常在也就算了,秦常在怎么回事?刚进宫的时候不是她最得意?如今呢,倒叫颖贵人压下去了。”
素练眼看得了个好时机,抓紧进言到,“颖贵人家里乃是皇商,出手一向大方,竟妃如今是一心捧着颖贵人也不怕摔了。”
“安常在恩宠淡薄,又人老珠黄的,哪有颖贵人知情知趣,更何况,静妃为的可不是颖贵人。”静妃为的是她背后代表的价值,毕竟他们这种事哪样不要大量的银子,真以为凭你人格魅力便能拉拢一大帮人不成。
“只可惜,秦常在怕是……娘娘,后面的贾女史时常……”
素练自是不可能为元春二人算计皇后娘娘,是以她只是挑明了说。皇后自是不喜欢她们,不说别的,就是从她长春宫出去的舒妃,但凡青黛不是如今这般得宠,不服从皇后号令指哪打哪,早被教训了。可是皇后不能甚至如今还需要舒妃多帮忙转圜,皇后心中岂能毫无波澜!再出一个她可不愿,尤其是和舒妃搭上关系的,届时培养了是给自己用还是送给舒妃?
只是贾氏……主仆身份颠倒,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贾氏定不可能那般软骨头贴着舒妃,而且舒妃这些年被皇上宠的性子娇气高傲,定不可能白让人家看热闹。必要时刻或还可叫平衡她们二人。但皇后还是不乐意,尤其贾氏也是个美人,但再美也不是刚进宫的时候,皇上若是当真光看美色,当年将主仆二人一道收了不好,非要留到现在?皇后并不看好。
“主儿,咱们只需给个机会,奴婢想舒妃定是不愿看到贾氏有往上爬的机会,那贾氏还不是由着咱们定?再者贾氏出身不错,也知情知趣的……”
皇后是要给皇上身边送个贴心人,也好时刻润滑连接着,贾氏,投入大于回报,不可取。所以纵然刚刚她有一瞬心动,还是算了,费心费力得不了好。“皇上岂是咱们说了算的?”
素练也明白了皇后的心意,掩口不提。
不过皇后打消了这个主意皇上却在一天陡然提及,皇后自是不信皇上是看上了贾氏,只是……罢了,皇上既要,一个女史罢了,正好放在眼皮子底下还嫌碍事呢。
“贾氏也是耽搁了,臣妾记得贾氏和舒妃差不多大,如今固安晋安也大了,差不离也要搬到西三所去了吧?贾氏不如安……”
“固安晋安还小,过两年再说。至于贾氏随意安排个地方就行。”
皇后蹙眉,她实在搞不懂皇上的意思,若看重吧,怎么一点不见重视,若不看重吧,明知封了贾氏,舒妃甚至可能会有风言风语,还是要了贾氏。这些年皇上对舒妃的宠爱可是有目共睹,皇后不信皇上对贾氏一见钟情,毕竟以前又不是没见过。难不成是要重用贾氏?
“那贾氏的位分?毕竟也是国公府的小姐,臣妾记得舒妃初封乃是常在,不如……”
弘暄实在不耐皇后的试探,尤其句句不离舒妃,舒妃本就爱多想,一提起从前便多有沉默,是以在后宫低调安静的很,弘暄也不喜别人总是攀扯她,尤其这种落人谈资的事。“舒妃是舒妃,她又岂能和舒妃相提并论!她既是在你的后殿,便不多折腾了,位分一事日后再说。”
皇后一噎,她实在不知皇上搞什么,你封了人家,却不给位分,连个住处也没有,毕竟皇后长春宫的后殿无论祖制还是规矩都不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住得的,那便只有她原先的住处了。真是主不主仆不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