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不敢受瑛贵妃娘娘这般夸奖,只是不负良心罢了。奴婢这几年,只要有人有一语提到王钦,连在梦里,奴婢都会梦到那些不堪的日子,夜半惊醒。但诚如奴婢所言,皇后娘娘会因私心而行事不当,但杀人放火的事,她无谓去做,更怕做了会牵连她最重视的富察氏荣耀,还有她日夜期盼的儿子的太子之位。”
如懿几乎坐立不住,她心知莲心此话应是真的,皇后固然防备着自己,但只怕冷宫下毒忍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若不是自己恨着的那个人,又会是谁?曾经的痛苦和磋磨的时光留给她的唯有伤痕累累的身心和与日渐完美的笑容渐长的野心欲望。弘历眼眸低垂不知想些什么,
“夜深了,你再熬着也是苦了自己,赶紧回去歇息吧!李玉,送送娴贵妃。”
娴贵妃满脸恍惚的走出了龙舟,龙舟殿阁更是静的出奇,淑瑛起身坐到弘历身侧,握住了他的双手,无声的安慰陪伴。弘历紧握着掌心的柔胰,似乎多了些力量,淡淡的声音不辩喜怒
“你是个聪明人,许多事应当明白!”
莲心恭谨的回答
“是,奴婢明白,这世间唯有皇上能放奴婢一条生路,若无皇上应允,便是她人再有心也是徒劳,奴婢是皇后娘娘的奴才,背主之事奴婢做不出来,如今皇后身故,皇上但问,奴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弘历与莲心一问一答,弘历心中更是犹疑,素练乃是皇后心腹,谁又能指使得了,可偏偏皇后确实没这个动机,他也不信皇后会不顾富察家百年荣光,他也宁愿相信大婚那日说愿以富察家百年荣光相随夫君左右,生儿育女,为贤良妻室的温和女子不会是那般不择手段的女子。
弘历眼底幽深,略微沉吟
“纯妃,嘉妃,也罢,莲心你在宫中之事已了,朕会让你出宫安置,好好度日吧!”
莲心一怔,三拜谢恩。
“皇上?”
“朕的后宫里可真是卧虎藏龙啊!能算计了皇后,娴贵妃等人,还有玫嫔,仪嫔的皇嗣,丝毫不漏痕迹,真是了不得啊!”
弘历似夸赞的话却无人敢应,弘历不小瞧女人,毕竟当年太后的能力她多少也见识到了,女人的狠厉当年景仁宫皇后也无人能出其右,但他如今明白只怕他还是忽视了,如今幕后之人能在后宫加害皇子,嫔妃,那他后宫的安全岂不是掌握在别人手中。
“皇上~,消消气。”
“朕不气,你不会算计我的,对吗?”
弘历自是知道后果众人定是各有心思的,在后宫中若是没点心思和手段也是没前途的,他向来不在乎底下的手段,只是如今瞧着有些人手伸的太长了,是该剪剪了!
“臣妾自是不会算计皇上,不过皇上若是变心了,那便难说了!”
“好,咱们谁也不放弃谁,就这样一直过下去才好!”
“只怕皇上左一朵兰花,右一朵菊花,园中缤纷各色等待采摘,早把旧人忘脑后了!”
“朕何时忘了你了,咱们之间的感情岂是那些人能比得的!咱们相伴也十余载了,我只会越陷越深,不可自拔,哪舍得离你稍远些呢!”
淑瑛羞恼的捶了她一下,倒叫弘历心中的郁气散了不少,
“皇上,毓湖姑姑来了!”
弘历知道这是查出什么东西了,连忙叫她进来
“奴婢参见皇上,贵妃娘娘,奴婢去瞧了瞧素练的尸身,想要善后处置, 结果在素心拱紧的手心里,发现了这个。”
毓湖顿了顿才接着说道。
“素心至死紧紧摇在手里,想是要紧的东西,奴婢不敢错了,也不敢惊动旁人,悄悄取了出来。”
弘历沉沉的看着
“你做得极好。”
他侧一侧脸,毓瑚懂得,将那珠花放在皇帝身后的黄花梨长桌上。淑瑛瞧着也很是惊讶,毕竟此刻她发梢上还有一支白玉兰的簪子,
“这不是皇上命人为各宫主位亲制的吗?”
“ 你也认得是纯贵妃的东西,是不是?”
“去岁七夕,皇上特为各宫主位所制,说是不要只用主位们素日最爱的花儿朵儿,另外择了的。皇后娘娘用的是佛手花,娴贵妃是玫瑰,纯妃是绣球,嘉妃是栀子,愉嫔是蔷薇,舒嫔是珍珠兰,每人六对,都用烧蓝溜金蜂点翠镶了南珠,作簪鬓之用。”
她微微迟疑,还是说道,
“除此之外,瑛贵妃娘娘的永寿宫送的白玉兰,皇上体恤多赏了玫瑰和腊梅,奴婢前来见皇上前,特意又找内务府的人查问了一番,并无错漏。奴婢也未查到什么,只是光凭一朵珠花,做不得数的。
弘历又想起皇后落水醒来后他回龙舟去看瑛儿时听到佩心说的只言片语,至少纯妃与皇后落水不是纯无关系,另他心中对于娴贵妃并非毫无疑虑,毕竟皇后和娴贵妃向来两派,其中有他的权衡,自然多的是她们自己的矛盾冲突,皇后落水之时便有怀疑,如今再想,若是皇后之前不曾做过那些恶事,那么娴贵妃的怨气从何而来,会不会心中本就不满,亦或自导自演,只是娴贵妃应当不会用皇嗣作赌注吧。毕竟后宫中人,除了身边这个痴傻的,孩子应当都是首位。弘历心中思绪万千,不过面上还是淡淡的,叫人瞧不出异样
“一朵珠花!的确做不得数!眼下纯贵妃在哪里?”
“奴婢从皇后娘娘的青雀舫过来,见纯妃与嘉妃忙着置办丧仪之事呢。”
弘历并未再说什么,不过身边伺候的人都知皇上只怕心里不如表面平静。淑瑛不想叫弘历太过烦忧,毕竟皇后丧仪,皇上作为夫君,便是做给天下臣子和富察家看,也是要耗费不少心力的,使尽浑身解数撒娇卖痴,哄着弘历放松了不少,叫他好好休息了才放下心来。
皇帝念及皇后相伴多年,悲恸良久,命庄亲王允禄、和亲王弘昼,恭奉皇太后御舟缓程回京,自己则嘱咐了娴贵妃和纯妃在德州料理主持皇后的丧事。
三月十四,皇帝亲自护送大行皇后的梓宫到天津。本留守京中的皇长子永璜连夜策马赶来迎驾。三月十六戌刻,皇后梓宫到京,于长春宫安奉。文武百官及内外命妇缟服跪迎。皇帝辍朝九日,服缟二十七日;妃嫔、皇子、会主服白布孝服,皇子截发辫,皇子福晋剪发;满朝文武大臣一律百日后才准剃头;停止嫁娶作乐二十七日;国中所有军民,男去冠缨,女去耳环。天下臣民一律为国母故世而服丧。这样的丧仪,是大清入关以来前所未有的隆重,且弘历还顺着皇后的意思自行降旨定大行皇后谥号为“孝贤”。
皇帝郑重以待,众妃嫔在内宫之中更是丝毫不敢放松,比起淑瑛除了按规矩行事之外,娴贵妃带领嫔妃宫人极尽哀仪,还要兼顾宫内大小事务,不可谓不辛苦,不尽心。这也是弘历对这个在潜邸相依相伴的发妻的愧疚和惋惜。
这日弘历很是生气,淑瑛瞧着很是奇怪,皇后病逝,皇上心情一直不怎么好,可更多的是悲伤,遗憾,和惋惜,如今平静的面容下倒是带着薄怒
“皇上,可是前朝有什么烦心事?”
“并无,今儿愉嫔带着永琪前来,永琪倒是孝顺乖觉,很是关心朕的身子,甚至亲尝补汤,倒难为他不过七八岁便识得那么些东西了!”
虽然淑瑛可不觉得什么亲尝汤药便能说的头头是道,不过瞧弘历最近心烦,好容易有些欣慰,便也不拆穿了,
“五阿哥孝顺,懂事,娴贵妃和愉嫔教的很好,不似永瑛,被臣妾宠坏了。”
“永瑛自是好的,心思澄静,没那些弯弯绕绕,何况他也不大,咱们只这么一个阿哥,朕希望他出息,但孝顺才是最大的期盼。”
“五阿哥孝顺,皇上为何还不开心?”
“永琪说他尽哀礼时听到永璜很伤心地说什么明神宗宠爱郑贵妃的儿子朱常洵,不喜欢恭妃的儿子朱常洛,还说什么明朝有忠臣,所以才有国本之争,自己却连朱常洛都不如。”
“朱常洛?哼!大阿哥是把谁当作朱常洵了,永琪还是永瑛?”
“皇后薨逝,宫中无嫡子,弟兄之中唯他居长,永璜自比朱常洛,那么永璋,是不是也有朱常洵的样子,敢有他不该有的心思了。”
淑瑛自是了解弘历的,此时便知他已在盛怒的边缘了,
“不会的,大阿哥还为弱冠,三阿哥更是小,与咱们璟媛一般大,岂会有那般大逆不道的想法?再者便是生了别的心思,岂会那般不谨慎,在皇后灵前便脱口而出,岂会不知隔墙有耳的道理?”
弘历到底听进去了,心中虽还有气到底不如之前震怒了,
“永琪还小,这些前明的史书也是不会去看的,这些话只能是听来的。”
弘历其中并非不知其中猫腻,只是看他想不想知道,说不说破罢了。不管愉嫔和永琪为何,但永璜怕是真说了此话,心思也是真的,只是这更叫弘历失望,他还正值壮年,自是不愿别人盯着他屁股底下的位置,可很明显永璜是有心无力,连小他一轮的弟弟都能轻易算计了去。而永琪,只怕心思也并不单纯,只不知其中愉嫔和娴贵妃参与了多少,只盼着娴贵妃并未参与才好,太后健在,后位弘历理智上是偏着娴贵妃的,他允许娴贵妃有自己的手段和心眼,揪出宫中埋伏的人也好,整肃宫纪也罢,只是她并无皇嗣,连曾经养在膝下的永璜都容不下的话,只怕又是一个景仁宫了。弘历也不知该盼什么了,私心他自是希望心上人成为自己的妻子,可是,他是皇帝,钮钴禄氏不可同时有太后和皇后掌权,到时便是为了后宫平衡和稳定也只能冷了瑛儿,可弘历知道若是如此瑛儿只怕是不要这个后位的,也便只有太后了。只是还有皇嗣,前朝后宫平衡,家族等问题,到底还是娴贵妃当了这继后似乎才是最合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