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收拾好行装的徐光启便带着管家和几名仆人,雇了一辆马车,离开了通州。
那些想着巴结徐光启的官吏们,在得知徐光启离开的消息之后,摇头叹息的同时,心中也不由多了一丝担忧。
要知道,徐光启在通州之时,对他们盘剥百姓的那些行为,可是了如指掌,随便上一封题本,就能让他们丢官罢职。
尤其是那通州县令,更是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忙派人带着孝敬,向着京城赶去。
对于通州官吏们的动静,徐光启并未放在心上,而是不断的思索着朝廷擢升自己的用意。
他自认在京城的官场之中,并无任何相熟、交好之人。
而且最重要的是,徐光启信奉的是泰州心学,属于李贽一脉,与执政的浙党、齐党、东林党等派系,不说势同水火,但也差不多。
按理说,兵部右侍郎这个重要的位置,是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他身上的。
心中疑惑的同时,他也不断的思量着自己上任之后准备做的事情,以及可能面临的种种困难。
从中进士、点翰林至今,已有十六年,多年来的宦海沉浮,让他深知官场的许多弊病。
平生以阳明心学为行事准则,追求的便是知行合一,用良知去做事、去格物。
想到如今自己已经有能力和权力来做些什么了,因此徐光启也做好了舍得一身剐的准备,用来坚守自己的“道”。
马车就这样快速行进着,路上的颠簸也没能打断徐光启的神游天外。
忽然,马车停了下来,徐光启也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原来已经日至黄昏,前方便是一处驿站。
“今晚就在这里歇一歇吧!”徐光启吩咐道。
“是,老爷!”
管家随即与几名仆人向着驿站内走去,可是刚刚迈进大门,便都停在了那里。
这个驿站,是一个县级规模的驿站,院子并不是很大,可是里面却散落足足有着三十多匹骏马,一些身穿皂衣的缇骑正在给那些马匹添水喂料。
院内已经没有了容纳马车的空位。
“怎么回事?”徐光启从马车上下来,皱眉问道。
“老爷,您看.....!”
管家面色有些不再自然的指了指院内的那些人。
“锦衣卫?”
看到那些缇骑,徐光启也不由愣了一下,不过,他心中无鬼,对这些恶名远扬的人倒也并不害怕。
徐光启转头看向驿卒,高声道:“通州来的,可有人接站?”
一名正在忙活的驿卒,苦着脸走上前来:“敢问这位,去哪里?”
徐光启:“去京城赴任!”
那驿卒看了看停在驿站外的马车,那一张脸仍旧苦着:“您也看到了,这院子里已经没地方了,草料也不够了,这不,连我们的口粮,都拿出来喂马了!”
徐光启闻言,遂向着院子里的马槽望去,只见马槽里果然盛着一些黄豆、小米,虽然不多,但他仍旧皱起了眉头。
“他们是哪里来的?”徐光启看着那些缇骑问道。
要知道,大明的一千多个驿站,都是隶属于兵部的,徐光启这个新上任的右侍郎,自然是有权过问驿站的所有过往情况。
“这小人哪敢问,不过看这阵势,应该是京里的。”
犹豫尚未摸清徐光启的底细,那驿卒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明白。
“京里?”
徐光启皱了皱眉头:“京里的锦衣卫来这里做什么?他们可有兵部的勘合?”
“这......”
那驿卒也没敢搭话,锦衣卫一向都是奉旨办差,哪还用得着去兵部开具勘合?
“哼~,没有兵部勘合你们就敢接待?你可知这是违反了规制的?”
看着驿卒这个模样,徐光启也猜到了什么,不由冷哼一声。
“敢问您是......?”
见徐光启态度如此强硬,那驿卒也不由询问起了他的来历。
徐光启没有搭话,而是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管家。
管家会意,随即取出那卷圣旨捧在手中,朗声道:“松江府,徐光启,奉旨入京,出任兵部右侍郎!!”
一听这话,那驿卒的脸色刷的一下就变了,急忙向着地上跪去:“小人拜见徐侍郎!”
与此同时,正在院内喂马的那些缇骑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望了过来。
“您就是徐光启,徐侍郎?”一个声音从屋内传来。
徐光启扭头望去,只见一名二十余岁的年轻人,从里面走出了出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奉了命令前来护卫徐光启进京的骆养性。
徐光启望着他点了点头:“不错,鄙人正是!”
骆养性闻言,赶忙上前行礼:“在下锦衣卫百户骆养性,见过徐侍郎!”
“你是......?”
见到对方竟如此客气,徐光启也不由愣了一下。
骆养性笑着解释道:“徐侍郎有所不知,陛下因担心您在路上有所耽搁,因此特派在下前来护送!”
“陛下?”
徐光启顿时心生疑惑,新帝刚刚登基,怎么会知道他的?竟还如此重视,派锦衣卫过来迎接?
“是啊,徐侍郎,陛下可是盼了您许久的!”
说着,骆养性看向那些站在院里的缇骑,大声道:“把马都牵出去,将草料让给徐侍郎的车马!”
“是!”
那些缇骑朗声应是,随即牵着马匹向外走去。
徐光启见状,倒也没与骆养性客气,遂从袖口之中取出一块银锭,递给那名驿卒。
“本官此来,并未开具勘合,一应耗费,你要好生记着!”
“这......”
那驿卒怔怔的望着徐光启,不敢伸手去接。
徐光启顿时面露不悦:“驿站有驿站的规制,本官身为兵部右侍郎,自然要依例行事,拿着!”
“是!”
眼见如此,那驿卒也不敢耽搁,接过银锭之后,便赶忙与徐光启的管家一起,将马车拉到了院中。
一旁的骆养性也立马明白了徐光启的用意,随即喊来一名缇骑,取了一些银两,交给了驿卒。
徐光启见状,点了点头,这才向着驿站内走去。
驿站的驿丞眼见徐光启堂堂一个兵部侍郎,竟然只有一辆马车,几个随从,也看出了他属于那种不喜排场之人。
因此,在安排晚饭与房屋之时,也全都依照常例安排,并未违制铺张。
徐光启见此,不仅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还对这个驿丞大加赞赏。
这不由让一心想要巴结徐光启的骆养性,琢磨出了他的脾性。
歇息了一夜之后,徐光启便在锦衣卫的护送下,离开了驿站,向着京城赶去。
“骆百户,你们的人,怎么少了许多!”
马车上的徐光启,看着仅剩十五骑的缇骑,不由出声问道。
骆养性笑声道:“那些弟兄去通州了?”
“通州?”
骆养性:“据查,通州县令和当地的官吏,曾勾结原兵部侍郎,坏您练兵大事,那些弟兄们,过去拿人了!”
徐光启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直接坐回了马车内。
他虽然明白骆养性这么做的用意,但他并不打算承下这份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