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城外,莲花楼远远的停在距离城门三四十里的地方。
李莲花加了一味雷公藤,夜幕之时,老婆婆体温也已超过三四个时辰没再升高。
以毒攻毒之法,算是有点起色。
方多病内心雀跃,赶紧回来告诉李莲花,随后便给徐凤年捎信。
但李莲花却是有点儿忐忑。
虽然有用,但不知道徐凤年,敢不敢用这个方子。
雷公藤有毒性,医者通常保守,断不会以此入药,稍有不慎,便会毒侵纹理。
这不是一个人,是一座城池几十万百姓的性命。
半分差池,足以将北凉王府带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这瘟疫,不用猛药,蔓延的速度只会越来越快。
更何况,自己有着上一世的经验,是有万全的把握,可别人能不能信,便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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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城。
衙役们口鼻覆着白绫,手上戴着简易的手套,正在大街上忙碌。
所有疫症的病人已集中在城内几座寺庙和道观之中,徐凤年让师爷亲自盯着,寺务司的衙役们每隔4个时辰换一次班。
所有的膳食,医药,都由大医司的医正们统一配送,所有临江城的大小医馆也都暂时由朝廷统一调配。
百姓们有吃有喝,足以温饱。每隔一日便有大医司的医正们上门询问是否有发热等症状。
徐凤年到临江城不足三日的时间,便有了拨乱反正的局面。
百姓们,安心了。
也有人,着急了。
临江城的官员富商们,可不愿意看见这种局面。
单就医馆来说,临江城最大的医馆保济堂的少东家曹少林,这几日却是夜不能寐。
因为自从这徐凤年搞什么屁抗疫二十条之后,收入一落千丈。
眼看煮熟的鸭子,个个都飞走了。
俗话说,挡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他杀了徐凤年的心都有,只可惜,没那个够胆。
投胎是个技术活,皇帝老子都不敢惹,就凭自己?黎如海的亲信?我呸!
这次临江城瘟疫,保济堂单单是靠着卖解毒丸,便已引起百姓哄抢,供不应求,狠狠的赚了一大笔。
其实这解毒丸,只是寻常风邪外感的药丸罢了。
体质好的百姓,吃了第二天便有明显好转,便一传十,十传百,越传越邪乎。
再加上这保济堂的东家,曹少林的父亲,乃是临江城的再世华佗。
曾经师从太医院张院正,告老还乡之后,便在这临江城开了家医馆,百姓纷纷慕名而来。
一双妙手回春,却是救活了不知多少临江百姓,保济堂内,妙手仁心的锦旗数不胜数。
这曹东家,若是遇到那贫困百姓,诊金更是分文不取,久而久之,临江城便流传着一句,杏林春暖,保济安世。
只可惜,这曹东家,是曹老东家,而非,曹少东家。
自黎如海被徐凤年一刀咔嚓之后,保济堂也与其他医馆一样,被朝廷强制征用。
一些药材不得擅自出售,便是馆内坐诊郎中也得听从朝廷安排,时不时跟着大医司的医正们出街看诊。
曹掌柜是一肚子邪火,没地方发。
正巧,这一日,晚饭刚过,曹掌柜收到了徐凤年的传唤。
杀人立威,余威尚在。这个时候,万万不可触北凉世子的霉头。
待曹掌柜匆匆忙忙赶到城主府时,发现这府里已经是吵破了天。
就连徐凤年都未曾想到,一张药方而已,引起这么大的波澜。
自己收到方多病的信件,便是李莲花调整的药物,竟然有效,于是迫不及待交给大医司,交代从明天开始,给全城有疫症状的百姓用药。
谁知,这大医正看了药方,却死活不同意。
大医正想这北凉世子不知从哪里找的草包郎中,如此计量的雷公藤岂是随便用的?
这么大的剂量,用下去不死也得成痴傻!
这北凉世子并无一官半职,身上还有个世袭罔替的爵位!到时拍拍屁股走了。
药是自己发的,看诊的是大医司的医正。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得用九族陪葬!
徐凤年更是气急败坏!李莲花什么本事,他怎么可能会质疑李莲花的药方?!
就是药方里面有砒霜,他都敢喝!
但是,这大医正好说歹说,怎么都不行。说急了,便是让徐凤年一刀斩了他,也不能拿这一座城池的百姓做儿戏!
这么一说,自己反而不敢轻易妄动。杀黎如海,是为立威,但是若是此时杀大医正,被徐晓知道,便是蠢钝如猪。
无奈之下,便是把全城有名的大夫都请来,大家一起评评理,这药方是能用不能用。
谁知这临江城中有名的大夫,竟然还有一个是张院正的徒弟。
张院正,溧阳皇室太医院之首。似乎是听徐晓说过,娘在怀着自己的时候,还曾经请张院正诊过脉,此人为人刚正不阿。
张院正的徒弟,应该还靠得住?
咳咳—
徐凤年清清嗓子,目光看向曹上林。
“此方乃本世子重金求得的药方,可治瘟疫之症。曹掌柜认为,此方是否能用?”
徐凤年心想这曹上林定然不如张院正,但是这么也跟着他爹耳濡目染几十年,也该有几分本事。
可惜,这徐凤年不知。若是问临安城哪里的花楼姑娘最多,曹上林知道;问哪里的赌场规矩最多,曹上林也知道。
唯独,求医问药,曹上林不但没有亲得老爷子真传,甚至也就只懂懂简单的药理。
但这,并不妨碍他一本正经的分析李莲花的药方。
摸不清这纨绔世子的脾气,不敢胡诌。但这雷公藤,他认识啊!
心中窃喜,赶忙回徐凤年:“世子,此方甚妙啊!”
徐凤年一听,这果然是张院正的徒孙,就是有几分见识,斜眼瞄了一眼大医正,心中立刻有底气不少。
看向曹上林,一脸期盼问道:“如何妙处?细细说来!”
曹上林清清嗓子,朗声道:“这雷公藤活血补血、舒筋活络,如何不能治疗疫症?”
徐凤年听完,一愣。
不可置信一般,再环视众人,见众人都是见怪不怪的脸色。
脸色一点点的沉下来。
“雷公藤,活血?补血?是不是还能调理月经?是不是应该给你吃点?”
曹上林脑海之中一道闪电劈过,随即想起什么,身子一软滑倒在地,一个劲的哆嗦。
噗呲—
不知是谁,一声轻笑,拉开了场面。
临江城众多医正纷纷开始窃窃私语。
“还是曹掌柜有见识,一般人可说不出雷公藤这种药理···”
“可不是嘛,保济堂曹老东家的招牌,是要砸了!”
原来,这不学无术的张院正徒孙,竟然情急之下,一时慌张,把鸡血藤的药效当成了雷公藤。
“去年街头买豆腐的王大娘明明就是鹅掌风,结果保济堂把人脚趾甲都给拔了,最后还截肢了!”
“这事我知道,后来还是黎城主说王大娘讹诈,亲自出面把这事给了了。”
众人一言,我一语,徐凤年听的脸都黑了。
这是悬壶济世?分明就是草菅人命!
惊木堂拍案一响,堂内立刻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