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过年按默契的轮流制,全家在祖父家吃的年夜饭。我记得祖父家有一把高大的太师椅,以前我好不容易才能爬上去。祖父说它散架了,被祖母当柴火烧掉了。在我看来,这是家乡过去两年里为数不多的改变之一。
过完年,我12岁了。
去洪集拜年时,听大姨说,潘老师曾骑着自行车来买早点,其实是专程来问询我的情况。我怎能不感动呢?有那么一刹,我动摇了,不想离开了。大姨夫最后劝我留下,没带上哥哥,我笑着摇了摇头。
姥姥用二道河来划分两地,河西是洪集镇,河东是华祖村。我站在冬日的二道河上,它就像一条三八分界线,阻断了我的希望求学路。跨过二道河,我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又变了。
开学后,我们兄弟姐妹四个都住在祖父家,大、小娟和祖母睡一起,我和哥哥跟祖父挤一屋,公路边的楼房空置着。
我改了名字,准确地说,应该是恢复了户口本上的原名。单名一个强字,我不喜欢,也不讨厌。两年前,我在学习上曾一度迷惘,那时是多么自卑啊。
我再没有迟到过,重归华祖小学,我才真真切切感受到,在洪集的那两年,学习和生活教会了我太多东西。语文第一单元测试,我一鸣惊人,斩获第一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原来,我的命运早已在两年前发生了转折。
遗憾的是,那个叫程慧的女孩转学离开了。下课后,一个扎着小辫儿的女同学跳到我面前,称赞我说:“你好厉害哎,是程慧第二。”
开学第一天,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同学,我开心地笑了。我以为她是程慧,以前是齐刘海的短发,现在在脑后扎起了一根小辫儿,也蛮可爱的。当得知她叫孙晓梅时,我疑惑不解,她怎么连姓氏也改了呢?还有,她的性格变化太大了,以前她是多么文静的女孩啊。
她确实不是程慧,我便怀疑她们是一家人。我当面问她:“你们是孪生姐妹吗?”事实却是,孙晓梅和程慧真就只是同班同学而已。
世间竟有如此奇妙的事情,这种巧合简直匪夷所思。不管怎样,这两个前后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女孩,长得真像呀。两人除了性格反差极大,成绩也是天差地别。孙晓梅可不在乎这些,她就是一个乐天派。
没有程慧的四年级,我无疑取代了她的地位。哥哥在荧屏希望小学也没有懈怠,如今他在班里居于中游。
阔别两年回到华祖小学,没想到它已经混得这么惨了。全校五个年级,一个年级就一个班,却只剩四位老师任教了。我还记得当年在操场上跳第八套广播体操的盛况,没想到华祖小学现在竟没落到这般田地。
教我语文的是王老师,担任班主任,谢天谢地,不是那个还没退休的矮老头。王老师全名王月基,父亲说和我们老祝家沾亲带故,算是远房亲戚。数学老师姓张,长得像我三叔,他们都是中年秃顶。
数学张老师的教学不是一般的严厉。有一次班里一个男同学考了一个“鸭蛋”,把他气得火冒三丈。他拽着那位男同学来到墙边,按住他的后脑勺,朝墙壁“砰砰砰”地砸去。这一幕冲击着全班同学的眼球,看得我们胆战心惊。我只庆幸自己成绩转好,不然这种体罚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五个年级搭配四位老师,于是,每一节课总有一个班级在唱歌。张老师兼音乐老师,他让一个班自习,先去教另一个班唱歌,教会了再回到原班上课。
总想对你表白 我的心情是多么豪迈
总想对你倾诉 我对生活是多么热爱
勤劳勇敢的中国人 意气风发走进新时代
啊!我们意气风发 走进那新时代
我们唱着东方红 当家做主站起来
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 改革开放富起来
……
《走近新时代》是张老师教给我们的第一首歌。他是懂音乐的,教了我们粗浅的乐理知识,让我掌握歌曲基本的节拍。合唱时,他起了一个头,然后就双手比划起来,高抬低落,节奏起伏。在他灵动的指挥下,我们很快就会唱了。
严厉的张老师无疑是一位被数学耽误的音乐家,他的身上,杂糅着暴戾和艺术两种矛盾的气质。
春回大地,泥土的气息让我明白,我再也回不去了。远在西边,有一所希望的小学,自此让我魂牵梦萦。年幼的我,似乎历经了太多别离,好在,并无感伤累积下来。
再见,这个词很有意思,可以是离别,亦可以是重逢。别离,别离别。再见,再相见。
那一天,我在电线杆上看到了一只休憩的鸟。我一时间竟恍惚了,它是两年前的那只吧,只是它长胖了呢,我也长胖了。直到王老师点名,才让走神儿的我回到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