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放学回来,大门通常紧闭着,大姨他们这会儿想必正在乡下老街那边的菜园子里劳作。我们四兄弟就站在门外的一张方桌旁,各自占据一边写家庭作业。
往大了说,来到这个世上,每个人都应该清楚自己的使命。我虽然还不理解这个道理,但不妨碍我正在践行它。
这张临时的书桌本是用来包包子的,平时就放在大门口,雨天才搬回屋内。紧挨方桌的还有两口锅炉,一口烧开水用以蒸煮包子,另一口制作油炸食品。它们像一对孪生兄弟,一直在街道边站岗,下雨了就同戴一顶白色的石棉瓦帽子。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晚霞,也染红了我们的书本。彼时,我心无旁骛地遨游在知识的海洋中,学习是幸福快乐的。
街道两边的建筑立面都一个样式,统一的红漆门面,洁白的贴墙瓷砖,二楼镶嵌着成片的玻璃窗户。从近乎连绵不断的檐下长廊走过,没个参考物的话真会找不到家门,错进别人家也不无可能。于是,那两口锅炉就成了我眼中回家的地标了。我似乎忘记了华祖村那个家了呢。
偶尔,我会望向东方的天际,华祖村在那头。没有所谓的乡愁,就是有些怀恋那条白杨夹道的石子路了。这个季节,白杨树叶又开始婆娑了吧。那条路照常睡着许多小石子,夏日红尘滚滚,秋天落叶满地,当下估计又被过往车辆压得坑坑洼洼了吧。
华祖小学那个文静的女同学怕是不知道我转学了吧。程慧,聪慧的慧,也是彗星的慧。我错过了彗星,却遇见了金星。
金星是整个天空中除了太阳和月亮之外最亮的自然天体。晨光熹微,东方的启明星起得比太阳稍早;夕阳西下,黄昏星赶在月亮之前腾空。
去年我曾在新家的天台上观望的这颗星星,它原来这么神奇:晨起东方,古称太白,又名启明;晚升西天,常唤长庚,别称昏星。中国神话里主变革和战争,西方神话里是美神维纳斯的象征。
在我眼里,金星是一个叫金洁的小姑娘,她代替了程慧,出现在我的天空上。她不是很漂亮,却甚是可爱。她扎着两条羊角辫儿,蛋白一般白净的脸蛋儿,甜笑时两颊生酒窝,偷看一眼便醉人哩。
小时候的感情极为简单,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讨厌,中间没有模棱两可。
上课时,不管是哪门学科的老师提问,金洁都会积极地举手回答。她成绩优异,连学习都是活泼的。下课后,她就像一只快乐的百灵鸟,清脆的嗓音与三月澄澈的蓝天相得益彰。
放学了,我们回家的路线有一半是重合的,这足以令我欣喜。我会看着她走出教室,像一尾欢快的鱼儿游出校门口,在不远处的路口右转。接下来是一条长约一里的笔直街道,途经一处热闹的菜市场,空气中充斥着生活的气息。
金洁背着粉红色的书包,不疾不徐地走着。她的两根羊角辫儿像主人一样活跃,在傍晚的春风中悠然地荡着秋千。
在她身后,她一步,我一步,我和她保持着十米远的安全距离。万一她转身,我就要当一回演员了,假装埋头走路,要不要给自己加台词呢?算了吧。这样就挺好,我窃喜地踩过她踩过的脚印,也算是陪她走过半程。
街角处,她往右,我往左。
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