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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姬柔烟,一拳锤爆这个世界(1 / 1)


姬柔烟一边走一边叹气。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一个阴暗的穴道内行走,四周没有半点光亮,可以指引自己的只有地上散发着弱光的植株。

她偶尔会听到头顶传来“咚咚”的声音,甚至在有几处从头顶传来了模糊的对话声。

姬柔烟认认真真的沉思了一会儿,反应了过来。

自己这是……掉进了排水渠啊!

秘境居然也有排水系统!

认为自己在下水道的想法让她更是加快了脚步,一路频频抬头,想找找有没有井盖之类的东西。

她越往前走越感觉灵力浓郁,直到在有一处被轰隆的巨响吓了一跳。还没等她缓过神来,又是一声。

紧接着头顶上传来了模糊的声音,七嘴八舌,听上去十分嘈杂,还有凌厉的剑响。

半晌,仔细一听,竟然听出了易莫无的声音,好像在说着什么大师兄啊诬陷什么的。

“莫无!易师弟!”

她飞身捶了捶头顶的井盖,但是声音却没有半分得到传递。

她又想着办法去旋那井盖,可那又沉又重的圆盘却一动不动。

她刚想再试一次,却听到了易莫无和姬婉汐的声音。

“你怎么能……”

“……”

然后是易莫无近乎斥责的质问。

“……姬柔烟那么怕虫子,还不是因为你把蜚蠊塞进了她的饭食……”

紧接着是凌厉的剑响和响彻秘境的钟声。

寂静。

姬柔烟手扶着石壁,慢慢蹲下身来。

洞穴里一片昏暗,只有点点青色的植株闪着幽暗的光。

她嘴角尝到苦涩,赶紧抬手腕去抹。

那些植株也似乎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似的,愈加安静了。

姬柔烟从小就是最不被受宠的那一个。

妹妹是亲闺女,姐姐是父亲带来的女儿。她从小就学会了谦让。

和挨打。

父亲很爱她的后母,为了她甚至扔掉了母亲黑白的遗像,将婚房装修的面目全非。

姬柔烟就去将母亲的遗像从烂菜叶里捡出来,她刚开始无法接受,整夜整夜的抱着那画像哭,就像母亲还拥抱着她一样。

她的后妈打她,说一看着那双和她生母相似的眼睛就来气。

妹妹是家里的宠儿,想要的衣服、想要的玩具,从不过问她,直接上手就抢。

最后她的房间里只剩下那张黑白的画像了。

后母还是心情不好就对她拳打脚踢,不给饭吃。父亲却都当做没看见,不敢瞧那双与她的生母极其相似的,坚毅又温柔的眼睛。

“一张破画像而已!天天抱着,真恶心。”

姬婉汐每次看见姬柔烟被打骂完,回了房间看着那卷画像,燃香,祭拜,又会打起精神来。

她很讨厌,讨厌的不得了。

“你那么喜欢她,怎么不和她一起去死!”

姬婉汐踢她,揪她的头发。她蜷缩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抱着那卷薄纸。

“那么宝贝这破画是吧!”

姬婉汐上手去扯,姬柔烟不给,却拗不过她的娇蛮,于是去推她。

画像被硬生生扯开一个大口子,从母亲的左颊裂开,竟也好像落泪了一般。

后母和生父听到了房门里争执的声音,都快步赶来,一打开门,只看到泪光莹莹,倒在地上的姬婉汐,和旁边手拿着残破的画像,目光怔怔的注视着它的姬柔烟。

“你疯了!魔怔了!这画像阴魂不散,你个泼皮,伤了我们家婉汐!”

后母朝她破口大骂,抬脚就踢,父亲则有些心虚的看了她一眼,又别过头去扶起妹妹。姬柔烟看着姬婉汐被父母嘘寒问暖,她将手里的残纸紧了紧。

但画像残破而冰冷。

没有人抱住她。

藤条把她抽的浑身血痕,她从炉灰里刨出母亲画像的残骸,她已经被烧的只剩下支离的片段,拼起来,正好是那双温柔又坚毅的眼睛。

“娘,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已经焦化的纸张几乎是风一吹就散的程度。

“如果我有力气还不怕疼就好了。这样就不会因为挨打而松开手了。”

她笑了,又落下一滴泪。

突然一阵春风拂面,宛若一个清浅到难以捕捉的拥抱。

可那拥抱尤其苦涩,温柔而悲伤。

焦化的纸张被吹散了,融进春风里。

姬婉汐在千娇万宠中长大,模样愈发俏丽可爱。她已经懒得再去欺负姬柔烟了,只觉得会脏了自己的手。她拿着上学的钱四处游历玩耍,偶尔回家,就是热烈的迎接。

姬柔烟则在不同的店铺之间奔走,一双手磨得满是新旧伤痕。

后母却还是觉得不够——她太像那个女人了,随着年龄增长,只是愈发像了。

后母不再打她,却让她做更多的活。

不多久,姬婉汐回来了,她面上带着略显羞涩的笑意,她说,自己想去天下第一宗,去见一个人。

父母宠爱她,砸锅卖铁的供给她。资质一般就买丹药、灵果,畏寒怕热就准备最上品的法衣,实在不行就买通考官。

姬婉汐如愿以偿。

姬柔烟手上的伤痕更多了。

可那出尘绝丽面颊却愈发清隽美丽。

后母恨的牙痒,父亲愈发不敢看她了。

最终她被塞去了若归宗,一个人在萧瑟的秋风中,宗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

当时并不是招收弟子的时候,但她似乎还要一直跪下去。几名长老抚起她,问她是为何。

她说:“我父母让我来拿月例,给妹妹读书,否则就不给我饭吃。”

长老们面面相觑,然后对上了那双眼睛。

如此温柔而又十分坚韧的眼睛。

她成功拜入了若归宗,将每个月的月例寄回家里。

姬婉汐知道后,带着做的极其精致的糕点来“看望”她。

“姐姐,从今往后你都不用再给我寄钱了。”

她嫌丢脸。

“这是我亲手做的,希望你能够收下。”

那竹子的小盒,她一放下就转身离开。

雪白的花糕,模样精致可爱。

姬柔烟吃出了一半的虫子。

只剩一半身体的蟑螂,半截的身体里覆盖着令人作呕的、肮脏乌黑的屎黄色油脂,甲壳散发着油腻腻的光辉,触角的纤毛深陷在肉馅里。

她的瞳孔迅速缩小,却发现已经被吓得声音都叫不出来了。

姬柔烟缓缓的站起身。洞穴里的温度很低,却不至于寒冷。她抬头看着那个圆盘的位置,几丝薄光从圆形的缝隙间透漏而下,金色的柔光却无法洒至地面。

她本来已经向命运妥协了,可如今又似乎有了牵挂的事物。

有和她一起齐头并进,愿意牵着她走、拥抱她的人;有在意自己的过去、愿意为她声讨说法的人。

可这尘世荒凉,总将黑白混淆。

“唉,真没办法。”

洞穴里的灵气随着她的调息运作,炽热而腥红的光辉自体内像外蔓延,如同烈日般耀眼。蜿蜒如火蛇的灵气沿着经脉向一点汇聚,她的双拳紧握,阖眸感受着力量的走向。

空气中的温度陡然升高,洞穴内本安静的空气竟也躁动起来,摇晃着青色的植株沙沙作响。

烦死了,一拳锤爆这个世界!

……

“你在姬师姐吃的东西里塞了虫子?”

贺成斋的声音带着质问,毫不怀疑易莫无的指认。他瞟过瑟缩在抚之身后一副楚楚可怜的姬婉汐,又补了一句:“当真人不可貌相。看着人模人样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

“一派胡言。”

抚之将剑一横,把身后的人护的更紧了。

“呵,恼羞成怒了?杀易莫无干嘛啊?”玄葳的声音带着怒意。

“师姐说过,她从小就被你欺负,后来进入若归宗也是为了领月例供你在神霄宗的学业。”

安药药的目光坚定,直视着对面几人,毫无半点撒谎的意思。

姬婉汐没有说话,泪珠如断了线的珠子,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

她在神霄宗可从来都是立着自力更生小白花,努力又温柔的师妹人设。

虽然不晓得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是她绝对不可能就此承认下来。

“真会编故事,无凭无据,说够了么?”

抚之护短,就算看着他们的神色严肃,但这些说辞实在太荒谬,和姬婉汐平时的形象大相径庭,他自然以为这些人只是污蔑……他们肯定也用传声串通过。

他把剑一抬,指着旁边全程看戏的清心观:“还有你们,赶紧打开二层秘境的方法说出来。否则……”

剑尖一指,对准了最靠边的一个弟子。

“就从你开始。”

他们已经发现了清心观全程只守不攻,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既然如此就是送上嘴的肥肉,能捞到好处那绝对不会放过。

“天下第一大宗就是这个德行?欺软怕硬?”

玄葳开口嘲讽,转手拔剑出鞘。

抚之挑眉,声音里带着威胁的意味:“不自量力,刚才那两个金丹后期的下场看到了吗,你最好不要来妨碍我。”

玄葳没有收手的意思,雷霆霹雳渐渐笼上剑身。

抚之也向前一步,对上他的方向,剑刃湛青,散溢灵力。

大战一触即发。

突然,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响,整个秘境都如同距离的震动了一下。

对峙的两人顿时四目相对,但都瞬间确认了这震动并不是对方造成的,而是来自脚底。

“哐!”

又是一声。

抚之堪堪才稳住身形,姬婉汐早就又跑到树下和那符修一起躲着了。

“怎么回事……”

半晌这动静似乎消弭了,抚之侧目盯着旁边的南砚,面色不善。

“你在搞鬼?”

南砚显然也有些懵。却又好像意识到什么似的,看向抚之的脚下。

总不能……

他张了张嘴,还没回应,突然又是轰隆一声巨响,伴随着山石林木都在晃动,大地震颤,那阵眼旁快速攀附过几条裂痕,抚之正好站在太极的圆盘上,只感觉脚下一空。

……然后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他掉了下去。

从被砸碎的卦眼上掉了下去。

但是抚之还没来的及反应,只感觉自己落入了一片柔软,清新的花果香涌入鼻腔,面颊有些痒意,好似女子摇曳的发丝抚蹭过面颊。

然后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姬柔烟缓缓从被打碎的圆盘里轻身而出,盈盈落地。

……手里,还以公主抱的姿势,托着个刚从上面掉下来的抚之。

……………………

这场面实在太过震撼,以致于连她怀里的抚之脑子都是宕机的。

全场一片死寂,只能听到飒飒的风响。

“姬师姐,就是那个东西砍了易师兄的!”

安药药先反应过来,指着抚之就破口而出。

那个东西……?

姬柔烟意识到什么,马上随手一抛,抚之还在宕机状态,直接被重重砸在了地上。

姬柔烟快步退到若归宗一行人里,柳眉紧皱,忙里忙慌的拍着衣服,一副“噫,有脏东西”的模样。

安药药也站过去,帮她一起拍。她的发顶还沾了些泥灰和石屑。

周围几个人却还是呆滞状态。

南砚看着蜉生秘境里精心设计的太极卦眼被姬柔烟直接……锤碎了???

他张着嘴,整张脸写满了怀疑人生的凌乱。

很喜欢清心观的一句话:“啊?”

神霄宗几个人的面色也不太好。抚之坐在地上半晌没有起身,显然还沉浸在被女生公主抱的混乱状态;姬婉汐看着姬柔烟出现脸色都变了,死死啃着指甲;旁边那个符修则是满头问号。

天下第一宗首席弟子被人轻轻松松公主抱起来还随手就扔了。

等等,问题不是这个。

这个坚不可摧、联系整个秘境、通往二层的卦眼,就这样被砸了?

而且还是从里面砸的???

“我靠,姬柔烟牛逼。”

玄葳感叹的特别由衷。

“我靠,姬柔烟牛逼。”

观海镜前的易莫无和里面的玄葳异口同声。

“大师兄!你看到没!?姬师姐把那玩意儿砸了!”

他一手举着观海镜给他看一边拍床沿。

“……。”

常忆玦躺在床上,皮笑肉不笑。他浑身血污,一身白袍硬生生被染成殷红,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半点血色。实木的地板上浸着干涸的血迹,一直延伸到床上。

怎么说呢,就挺无语的,他处心积虑下了那么大一盘棋,最后连遗书都写好了,准备功成身退华丽殉职。

结果……怎么会这样!!!

半个时辰前,看到几个人丢出血符之后他就一直咳个不停。

随着钟响,常忆玦再也支撑不住,直直的倒落在地,眼眶里潺潺流下血红,耳边也染着血迹,一身白袍顿时被染成红色。

洛遐吓得手忙脚乱,连观海镜也不看了,对着面前的人急得团团转。他一届剑修,不懂医术,只能赶紧给宗门传讯,又打算去别的宗门的飞舟上看看能不能求到药修。

常忆玦困难的拉住了他,七窍流血不止,反噬的疼痛一点点碾碎本就脆弱的内丹,与噬灵蛊萝的侵蚀相叠加,他体内的灵根迅速枯萎乌黑,笼罩着阴翳不散的黑气。

“洛……长老……我想请你、听我说几句话……”

洛遐感紧给他又封了一遍穴位,血还是在流。

常忆玦却似乎并不在意,他本就是抱着死心来的。

在噬灵蛊萝的毒性下活了十九年,已经是奇迹了。他最近愈发感觉自己命不久矣,隐隐有陨落之势。

不过常忆玦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的死活,只是想着如果死了,那些辛辛苦苦画的血符就没有用了。

嗯,与其这样,不如在蜉生秘境助自己的师弟妹一臂之力。

他在出发前就和程千晨递了退门的申请,大意是自己在凡间找到了治病的办法,从此只想治好病,过平民百姓的生活,不想再修道了。

程宗主不知道他中了噬灵蛊萝的毒,只感觉可惜,但还是成全了他。

申请通过了,他又提出想在退出前和师弟妹们再一起行动一次,自己舍不得他们。

程千晨当时确实有点怀疑他是否有别的打算,而且照目前的情况来看,常忆玦已经不是名义上若归宗的弟子了,根本没有参加秘境的资格。

可是拒绝的语言还没组织好呢,就对上了常忆玦温和沮丧又有些怅然若失的微笑。

一副“啊没关系我能理解的,虽然是很舍不得大家但是宗主无论说什么我都会接受的,唉就是有点伤心难过,一想起自己在宗门十几年的岁月却不能被答应这样一个小小的请求有点心寒而已。”的表情。

……哎呀毕竟咱们若归宗还是好孩子多啊!他想去就去吧!!

然后他就把毕生所学塞给了安药药。

多用点,最好像广告传单一样不要钱的砸。

但是他们在秘境里对这些符都用的很保守,直到看到玄葳拿出血符他才松了口气。

是的,松了口气。

太好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无论是病痛还是愧疚,还是绝望,还是那些沉重如枷锁的命运,那些忏悔一生都无法摆脱的罪孽。

都结束了。

他闭上眼睛,又睁开。

被血染红的眸子看不清情绪。

“洛长老……十年前……那场大火你知道吗?”

他的声音微弱,气若游丝。

洛遐立刻回忆起。那是若归宗千百年来遇到的最大的劫难,无数人葬生于此,也是导致若归宗风评骤降,成为所谓“最弱”大宗的直接导火索。

毕竟是脱离了宗门很久的弟子,那天的具体情况他并不清楚。只知道那日所有宗门长老出外做事,宗门空乏,这时,一个疯疯癫癫、穿着内门弟子宗服的人突然袭击了整个宗门。

刹那若归宗陷入一片火海,幽蓝的冥火一直蔓延到山脚下的村落。

长老们得知此事后因为有事傍身无法立刻组织返回,只能快速联系与若归宗交好的友宗和曾经中途结业却尚还有联系的弟子。

洛遐就是其中之一。若归宗是正派大宗,许多凡人百姓受到过他们的接济庇护,自发的沿着宗门外建屋居住,他就主要负责起了对这些无辜百姓的救助,山上具体的情况他一概不知。

只知道那场大火烧了四天三夜,在众长老赶回来之后才被扑灭。

若归宗一片狼藉,甚至连宗门都被烧成灰烬。

那始作俑者不知道是受了处罚,还是逃了,从此没了踪影。

“忆玦……你慢慢说。”

他回忆起那场骇人的大火,又想起秘境里两人的对话,竟不知道当时常忆玦和玄葳也与它相关。

这样推算,那时常忆玦年满十九,而玄葳则才十一岁。

常忆玦跪伏在地,血腥不断冲刷着喉咙,黯红色一股一股的从他唇边涌出。墨色的长发凌乱的糊在血污的面颊,一双眼眶鲜红甚血,眼角还不断皲裂,流出血沫。

他的声音很低,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当时纵火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紧紧蜷握,指甲深陷入薄肉,掐出一道道血痕。

“禁术符、御傀术,都毫无保留的教给我了。他真是个……咳咳、好父亲啊……”

常忆玦的声音与平时判若两人,微微颤抖的语句带着滔天的恨意。他低低的跪在地上,把头垂落在地,乌黑的头发散落在血红和苍白的间隙。

沉默许久,他突然发出一声诡异而阴森的笑声。

“给我下毒的人也是他。”

那温和的笑意,此时却扭曲而恐怖。

“不过没关系,我已经让他,偿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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