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绵看了眼天空的月色。
过三更天马上四更天了,再过不了多久天就要亮,这两边怎么还不掐起来,再不掐起来他可要掀桌子翻脸不认人了。
管他娘的那么多,如今自己手下死了十三个人,如果没有盗贼作乱,他这个大管就要送去吃牢饭了。
他才不管林颚是不是跟朝廷有什么勾连,也懒得去想什么南攻大计,关他妈鸟事。
这样时打时不打的日子才最好。
只有这样的日子,像自己这种武官头目的身份才能如此备受尊崇。
真回到了最开始那种朝廷文治的时候,上面派下来的文官可就真要一个个开始耀武扬威了。
阮绵最讨厌这帮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对他吆五喝六了。
砰!
山上一声枪响。
“好!”阮绵一拍大腿,从树下的石头上站了起来,“从现在开始严守下山的通道,谁都不许下来,想逃出来的,一律格杀!”
这边话说完,那头山上又是噼里啪啦响起了一阵铳声,听的阮绵心下不觉欣喜。
妥了,六箱银子,都是他的了。
他手背在身后,带着人守在下山的路口处,晃着脑袋,已经开始琢磨这六箱银子究竟该怎么用。
根本懒得顾及对面下山来的人影。
难道对面的人还敢跟他官兵动手不成?
李旦走在队伍前面,缇娜和郑秀走在他的两边,他带着人马和驴车,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下了山。
这倒是令阮绵没曾想到。
刚好,省的叫人去装了,反倒是对面给他直接装好了。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阮绵上前拦住了李旦的去路。
郑秀给李旦翻译了阮绵的话,李旦只是淡淡地对郑秀回道:“让他滚。”
“李大人,此人我认识,他就是海防水兵大管阮绵,咱们是不是对他客气点儿?”
“不用,直接照我的话翻,让他滚。”
阮绵见着郑秀和对面的领头之人叽里咕噜半天,便是上前朝郑秀说道:“我说是谁呢,原来是郑老板,怎么不在海上发财,却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来了?”
阮绵上前,贪婪的眼神看向李旦身后三架驴车上的六个箱子,伸手想要去摸,可郑士表带着三位佩剑少年却是上前挺了一步,宝剑从鞘中抽出一半,发出整齐的“锵”声。
被这一声拔剑声给吓到的阮绵不禁倒退了两步,随即脸上羞愤,指着郑秀开始骂道:“姓郑的,你们什么意思,想要造反不成?”
“阮大管,不好意思,我家李大人叫你别挡道,赶紧让开我们还有正事要做。”
“李大人?”阮绵眉毛一挑,“我看这里根本没什么李大人!只有反贼!本官乃是海防城的水兵大管,自有权力诛杀反贼!来人,给我将眼前众人统统拿下!”
“是!”
阮绵身后的水兵得了命令立即士气大振。
他们也不信对面的人敢反抗朝廷官府。
尤其眼下莫朝对安南国北部的统治还是十分牢固的,再有不长眼的毛贼也不敢在这里对抗官府。
李旦此时却是露出一抹鄙夷的蔑笑,他接过缇娜递来的步枪,直接举枪就是瞄准了阮绵。
阮绵似乎也是一瞬间察觉到了什么,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心中暗叫不妙,难道今天就这么点背,踩上这么硬的茬子?
他想要躲到人群背后,可是这一枪来的迅捷无比。
因为李旦没有过分瞄准,只是朝着阮绵瞄了个大概,对着身子就是一枪。
砰!
枪管吐出短暂且明亮的火舌,阮绵腹部顿时如被一根上百磅的大箭射中,整个人顷刻间倒飞出去,同时胸前与腹部的衣衫被瞬间染成红色。
他喘着粗气,胸中无比愤怒,似是低吼着将发出声音:“你们还愣着干嘛!”
李旦却也同时厉声怒吼,他这一声犹如金刚咆哮,震慑心神:“谁敢动?”
郑秀此时也不问了,立刻也扯着嗓子做起了同声传译。
“谁敢去扶这个以下犯上的叛将立即就地正法!”
叛将?
听到这一个词所有的水兵也都开始心里嘀咕起来。
有与阮绵关系好的人不顾警告上前,李旦没有怜悯与迟疑,亦是一枪将对方打倒在地。
“吾乃大明天子亲授的靖海宣威使,代大明天子巡幸海外诸国番境,我来安南就犹如天子亲至,纵使是你们莫家的安南都统使见着本大人也仍需行臣下之礼,区区一个安南边城水兵大管,竟敢对我刀兵相向,来人,告诉我这厮所犯何罪!?”
糟糕,李旦一时想起这次出门没带捧哏,身边的人恐怕接不上这句话。
郑士表灵机一动果断出列,他等这一刻很久了:“禀宣威使大人!此乃大不敬之罪!”
李旦给了郑士表一个赞许的眼神,又是道:“那依律该如何?”
“依律当处枭首之刑!”
太过瘾了,管他妈当处什么刑,一律给他枭首!郑士表跟李旦唱了这两句双簧一时间心中喜不自胜。
他抽出佩剑,上前走到阮绵身旁。
躺在地上的阮绵此时捂着受伤的肚子,就像是翻了壳的王八,疼痛使他动弹不得:“不行!你们不能杀我!我是海防城的水兵大管,你们是反贼!怎么敢冒充上国天使?来人!来人呐!你们他妈这群白眼狼怎么站在原地不动!”
阮绵的声音喊得撕心裂肺,可是身后这群没见过世面的小兵们听了之前那样有气势的发言和那样吓人的来头,谁还敢妄自行动。
再说了,之前那个妄自行动的人已经被打倒在地,现在剩下的人根本不敢擅动。
郑士表来到阮绵侧面,他先是朝对方的脸上啐了口口水,嘴里骂道:“狗仗人势,什么玩意。”
随即宝剑一挥,阮绵人头落地。
真杀了。
海防城的水兵大管说杀就杀了。
若要论起级别来,眼前这个被剁了脑壳的阮绵是海防城军方的二号人物,在他头上则是水兵管领,管领头上还一个太守,但太守是文官。
“诸位听着,此次吾奉天子令来巡安南,一则是为了剿灭海盗,二则是为了靖海宣威,怎料海防水兵大管阮绵与海盗勾结意欲加害本官!”
“天威震怒,雷霆震怒!”
“今日你们既是从犯,我大明向来以宽仁待民,且不妄加株连,但诸位需谨记!我大明朝廷乃是天朝上国,尔等安南乃是藩属,藩属对宗主犹如子对其父,天底下岂有儿子谋害父亲的道理!?”
“你们之中的副手何在?”
李旦话音毕,躲在后面的一个身影缓缓举起他的手。
“现在就由你暂代阮绵职务,拿上他的首级和这个林颚的首级在前面开路,进入海防城后,将二人的首级悬于城门楼示众!”
那位大管副手不敢推辞,低着头缓缓上前,接过了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谢天使不杀之恩,谢父使不杀之恩!”
不过那人退了两步,又是回头,声音颤颤道:“可是父使大人,万一海防城那边不认可我们的举动又当如何。”
李旦冷笑一声,大骂道:“笑话!我天朝上国集王兴之师来尔等化外之地岂有拒绝的道理,既是王师自有雷霆开道!谁不认可便要谁尝尝五雷轰顶之苦楚!”
话音刚落,海的那头鬼使神差一般响起了震天的“雷鸣”之声。
轰!
轰!
轰!
“真是雷霆开道啊!父使上国天威,吾等自当感服,我们这就给诸位开道!”
李旦笑了一声,视线默默朝向海面的方向。
顺着李旦的视线贯穿树林,向外延伸十数里,海沧卫水兵千户方各海已经率领着福建本部水兵战船二十四艘,广东水师战船四艘,广西水师战船六艘,李旦麾下私人武装大帆船十二艘,私人武装战船二十二艘,拢共大中型战船六十八艘,水兵近四千人,浩浩荡荡开赴海防城。
方各海起先与海防城太守范鲤交涉,要求大明海军开进港口,并且要求海防城向明军提供粮草补给。
这么霸道的提议,自然被范鲤拒绝。
随即方各海以拒绝大明天使为理由率船队炮轰海防城,炮轰持续不到两刻时辰,范鲤开城投降,恭迎天使进城。
进城的时候方各海越来越佩服李旦了,他那套大炮理论还真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