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李旦在外面唤自己,郑秀片刻不敢停顿,麻溜地小跑出门。
此时的他已经穿上了衣服,在经过这半夜的相处他算是大致摸透了李旦的个性。
此人可能吃软但是绝不吃硬,并且心思缜密下手狠辣,别说对方是个官,就算不是官,李旦此人若是落草为寇,也必是一方枭雄。
对于这种人,一定要言听计从,并且不能耍任何小心思,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人头不保。
“都看过了李大人,大部分我都认识,有些是林头…林颚狗贼的手下,而且光小头儿就有两个,至于其余的,有几人我看着像是海防城里水兵大管阮绵的手下,不认识的估计也是他的人。”
“也就是那个林颚手下的人只剩下一半左右了?”
郑秀颔首,心中更是不免咋舌。
太夸张了,他从里屋出来的时候特意数了一遍李旦手下的人数。
加上李旦本人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说白了眼下的人十个对上对面,不仅杀了三十多个,自己这边还一人未损,这更是侧面说明了李旦及其手下人实力的恐怖。
这些人不是自己这样的土匪流寇能力敌的,战斗力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上。
“郑秀。”
面对李旦突如其来的声音,郑秀身子一震,整个人的腰背猛地挺直:“小人在。”
“我给你一次弃暗投明的机会,你想不想要?”
郑秀闻言顿时脑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一般,整个人的精神也为之清明起来,跳起身便是来了一记猛虎落地式,纳头便拜道:
“太想了,小人对李大人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您就是小人的再生父母!不对!亲生父母!李大人,以后您就是我亲爹!”
“打住。”李旦听着这话脑仁疼,“我接下来交代你几句话你只管记着,之后若是我们跟对面交涉起来,你便按我的话来说,听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敢问李大人要交代什么话。”
“你只需要记住,在去月港的时候,你就已经投靠我了。”李旦看了眼表情狐疑的郑秀,他不指望以郑秀的智商能明白自己的用意,“记清楚,你在到月港之后就立即投靠了我,所以我此行过来不是你要埋伏我,而是你我合谋要拿下林颚。”
“这…”郑秀不明白李旦的用意,只觉的自己双腿又有些不稳了,“李大人敢问这究竟是什么用意呀?小人愚蠢,实在是不理解。”
“不理解你就给我记着,你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听命于我,不知道用意也无所谓,听清楚了吗?”
“清楚清楚。”郑秀咽了口口水,他不敢继续追问,心更是悬到了嗓子眼,“小的老早就投靠了李大人您,小的是李大人的狗,是李大人布了此局要杀那‘拦江鳄’林颚。”
“乖。”李旦拍了一下郑秀的脑袋,遂是带着所有人重新回了民房。
顺着月光泻下的方向,山脚下的林颚此时已是羞愤交加。
“废物!统统都是废物!你们四十多个人杀上去,居然一个没有杀掉反而自己几乎全灭,怎么滴?山上那屋子里守着的不是人?是佛陀鬼怪不成?”
“还有你!之前你还说你诨号是什么‘攀山猿’,我呸!就这么三四丈高的山坡你都爬不上去?折了五个弟兄还把自己腿摔断了,你干脆改叫‘坠山猪’算了!?”
被骂的人心中也是愤懑,不禁回道:“老大,真不怪兄弟我,对面手上的火枪邪门,一枪接着一枪的打,又快又准,几个兄弟都是在我面前被打下来的,如果不是我撒手撒的早,我肯定也被他一枪撂下去了。”
“对对对,咱这边也是一样,对面那火器太狠了,隔远了不打,只放那冲天的诡炮,一炮接一炮,炸的弟兄们心都慌了,可一跑近,火枪那是铺天盖地的打,咱就看着那围墙上火点点来来回回地闪,弟兄们就挨个躺地上哀嚎了。”
“还有还有,他们还藏了几个人在猪圈里,全是擅长砍杀的好手,而且手上的家伙事儿可比咱们燥亮多了,切人骨头跟切豆腐似的,反倒是咱们手上的破刀,砍他们皮甲上那哪是刀啊,那就是棒槌还能听个响儿呢!这破刀完全砍不进肉里,是真的没法儿打。”
一旁的阮绵听着烦躁,看着林颚和他手下的那帮饭桶就火大,要知道他也派了一个小队二十人跟着上去,结果只有七个人下来了,自己的小队长还折在了里面。
这他娘可不是开玩笑,要知道这些人都是兵,如果是死在战场上倒还好说,可现在莫名其妙死在了这儿,那事情就大条了。
一开始阮绵只觉得对方就十个人,就算手上有家伙事儿有林颚的几十人打前阵自己这边也不该会有什么损伤,现在这个情况是真的始料未及。
“吵你妈个头!”阮绵操着越南语对着林颚和其手下一帮贼寇就是喝骂,“林颚,我手下都折了不少兄弟,你得给我个交代才行,还有,这硬骨头你得自己啃,我这边最多帮你在山下守着,要是再多死人,我回去怎么跟管领大人交代?”
“是是是…”林颚听了阮绵的斥责只能好声应承,可心下也是烦躁。
他手上的人已经折了将近一半,现在手上也就二十出头的人,刚才对面可是连四十多人的围攻都给守住了,而且连一个阵亡的都没有。现在自己手上二十来人,那还打个屁啊。
可自己前前后后,已经赔了四十多个兄弟进去了,全都指望着那六箱“银子”回血呢。
虽然自己船上还有三十来个“奴隶”,但那三十来个人全是劫掠时候裹挟来的渔夫和村民。
如果没有那六箱“银子”,自己这个六当家也可以不用干了,招不到人,自己手下又损失惨重,怕是连那三十来个奴隶都镇不住。
但只要能拿到钱,一切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至少能回本,到时候再向二当家或者大当家邀功,说不定另有赏赐。
不行,一定要想个办法把对面这十个难啃的家伙干掉。
“阮大管,对面这十个不是普通人,那是罕见的硬茬,依我看现在只能智取。”
阮绵冷哼了一声,他很想劝林颚收起那个“熟读兵法”的小脑壳,只是他同样也不太相信林颚手下这二十来人的战斗力。
他心里琢磨的是,干脆就让林颚在这闹,随他闹,死干净了最好,等天亮了,他就说是海盗内讧火并,杀了官兵,从海防城调人来直接把山坡上的十人给剿了,自己还能独吞掉银子,岂不美哉。
“不如咱们就派人上去报信,骗他们出来和谈,再趁机杀之,阮大管,您看此计如何?”
阮绵背过身去,随意道:“随你,反正我的人是不会再插手了,最多帮你掠个阵。”
说着,阮绵带着人退到稍微远一点的地方,以免一会儿被殃及池鱼。
而在此同时,李旦站在山坡民房的房顶,举着千里镜观察山下的一举一动。
“呵呵,有人带头退到了后面,估计是安南的水兵,手下人有了伤亡,开始投鼠忌器了,这倒是个好消息。”
李旦再随之抬眼,千里镜的视线来到了海面之上。
圆形的视角里,一个个漆黑的影子从海平线的尽头缓缓出现。
“终于来了老方,你可是够我好等。”李旦笑了笑,随即传令,“来人,写信绑在箭上给我射到山下去,就说我要和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