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客栈内,郑秀已是带着随从等在楼下吃茶的茶座里面。
李旦与老魏远远便从街角看见这一幕,李旦没急着进去反倒是一把拉住了老魏。
“头人,您这是…?”
“咱们不急,晾晾他。”
相比于李旦的胸有成竹,老魏心里却是在打鼓:“头人,您就这么有把握?”
“如果他不在那等我,我倒觉得我还有三分看错的可能,可他倒是比我们还心急,那我倒是十拿九稳了。”
老魏又偷瞄了一眼客栈里面,顿时明白了李旦的言下之意。
之前在市舶司衙门门前李旦的那段推理,老魏觉得有一丝捕风捉影的味道,但眼下对方的举动,倒是被老魏这个老道的商人一眼看出破绽。
“按理说这个时候是我们求他,该是他坐地起价的时候,他却特意来等我们,这的确不像是一个成熟商人的作风。”
十商九诈,商道就是诡道,尔虞我诈才是正常的。暂且不说所有的商人都工于心计,但一个外藩商人能将生意做到月港来,你说他是一个敦厚良善之辈,那才是缺心眼呢。
李旦又是晾了郑秀一炷香的时间,这才缓缓进了客栈。
郑秀见了来人,当即拱手见礼:“哎呀,久候二位啦。”
“实在是抱歉,郑老板,早上正巧路过了祭海的地方,耽搁了片刻时间,还望海涵。”
“哪里话,魏掌柜与李大人的大驾,郑某该等得。”
对面郑秀入座看茶,便是想赶紧进入正题。
可李旦此时却好巧不巧地开始拉起闲篇:“许久不回粤港了,倒是不知道祭海如今竟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老魏听了李旦的话感觉出来意有所指,于是赶紧端起茶杯喝茶,并不接话。
“当真有几分惋惜。”李旦此时看向郑秀,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浑然天成,完全看不出表演的痕迹,“郑老板觉得呢?”
郑秀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给问懵了,遂是下意识地回道:“我倒是觉得跟原来别无二致。”
“郑老板此言差矣,如今的祭海我看见的尽是凡俗贡物,倒是少了几分原有的虔诚。”
“呵呵,李大人还真是淳性之人,依我看虽然现今凡俗贡物变多,大伙的虔心也是未减,家家愿拿出俗物供奉,这便是虔心的道理。”
啧啧,露馅了吧郑老板。
李旦不动声色,对面的郑秀估计是察觉气氛稍显不对,于是赶紧将话题撤回来:“李大人,你昨日的提议我与手下的人都商量过了,既然你们诚心愿意买粮,那么郑某也不能不给二位一个面子,我可做二位的中间人去跟东京本地的屯粮富户交涉。”
“如此当然是再好不过了!”李旦忙是起身行礼,他必须表现出应有的喜悦,不然很容被对方看出破绽。
郑秀也起身,还礼道:“不过郑某也还需跟各位约法三章,安南国虽小却也不是化外之地,自然是不会允许别国船只胡乱进入内河港口,所以还需李大人先行亲自上岸,在谈妥粮食买卖细节之后,再唤运粮船入内河装粮,届时有我与卖粮的富户两方作保,方不算违反我安南法度。”
“我直接上岸交涉会不会有些唐突?”李旦问道。
“那是自然,所以在那之前我会先行下船前去勾兑,我这边说的差不多再邀您来一锤定音,您看如何?”
“如此甚好。”李旦一口应承下,“那郑老板看什么时候启程比较妥当?”
“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是李大人的急事,不妨即日便启程?”
“即日启程太唐突了,我这边还要调集粮船。”
“李大人需知谈生意非一日之功夫,粮船之事等交涉的时候您再遣人来月港调度都来得及。”
“这…”李旦侧目一眼,假装想要与老魏商量。
“李大人、魏掌柜,您得多替在下考虑考虑才是,我接了李大人您的差事自然得尽力去办,可您若是老拖在这里,我也没有心思去谈别的生意,还得是尽早办完,郑某方了了一桩心事。”
李旦起身拱手,他也不打算再跟郑秀拉扯了:“既然郑老板这么说,那我也不推辞了,容我回去收拾收拾行装,明日正午我们便启程。”
……
辞别郑秀之后,李旦遂是马不停蹄地赶回去准备起来。
顾宪成听了李旦描述的来龙去脉,当即便是反对道:“李海道,此法过于冒险了,对方既然已经说了要你提前上岸,恐怕就是打算在岸上布置陷阱守株待兔,眼下二狗等人皆不在你身边,切不可以身犯险呐。”
李旦闻言却是反过来宽慰顾宪成:“叔时,不必如此忧心,我自有打算。”
李旦当然是有自己的考虑,自己此行其实未必有想象中那么凶险。
首先李旦一行人确实要进入安南国的边境,李旦在安南没有仇人,郑秀不可能裹挟着安南朝廷一起来谋害自己。
所以郑秀的所作所为要么是见财起意,要么是私仇,如此一来的话,对方即使要设陷阱来陷害自己,也绝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手,只要是有安南国官员在的地方,郑秀就会投鼠忌器。
同理,郑秀也不可能组织起太大的阵仗,因为那样做很容易把事情闹大,一旦闹大,对方在安南以后也别想立足了。
而且对方现在很稀缺火器,这也是一个突破口。
所以李旦的底气来源便是很清楚了,他从火药坊拿来了维护好的膛线步枪与新的金属子弹,另一方面李旦也让缇娜召集了几名自己的旧时佣兵,这些佣兵虽然生的是汉人面孔,但是长期为澳门的葡萄牙人卖命,也是早就熟悉了火器的用法。
为了避免生疑,李旦特命人用箱子将火铳与定装弹药装起来,伪装成是要付给对方粮商的定金。
一同前去的人还有郑士表,以及他携带的三位佩剑少年,这三人都是被郑士表收留在凝斋书院的流民,相对于其他孩子来说年纪已经比较成熟了,而且因为郑士表未来是打算将这批人用作间谍,所以雇了个剑术教头教他们,手上功夫自打进了凝斋书院就没荒废过,虽然只练了半年,胜在每日联系不辍,加上吃得饱,营养也跟得上,对付三两蟊贼是绰绰有余了。
待到万事准备妥当,便是等到翌日去与郑秀到月港码头会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