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的车水马龙,放在这个年代就是一大绝景,刚抵达南京,与李旦同来的缇娜一行人便被这份绝景迷住了双眼。
当然,李旦带着四个番人一路上少不了被官兵盘问,以至于到了南京之后,李旦第一件事就是去应天府要了四张能证明四人身份的文书来,而且还派了一个随行的汉人官兵跟着他们,以防他们出什么意外。
在这一切办妥之后,李旦便去拜访了新任南京督察院右副都御史王篆。
都察院衙门的偏房里,王篆给门口的衙役打了声招呼,要他好好把住门,任何人都不得靠近,紧接着就进了房,朝在房内坐着的李旦拱手道:
“曦沐老弟多多包涵,这都察院人多眼杂,眼下只能让你屈尊来这偏房谈事。”
李旦当然并不在意这些小事,“王副总宪,元辅师兄命我来了南京第一个便来找您,为的还是清丈田亩的事情,我这边等您的吩咐。”
王篆笑了笑,他对李旦恭敬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毕竟他来之前便是听过一些李旦的传闻,之前在内阁里,这个李旦可是顶的兵部三位上官狼狈至极,还以为会是如同那位海刚峰一般的愣头青,现在看来倒也好说话。
“哈哈哈,曦沐老弟,不用这么生分嘛,我与太岳兄弟相称,你既然喊他一声师兄,那我便也是你的兄长,若不介意,喊我一声汝文老哥就行了。”
说着,王篆推了推桌上的茶盏,“云南送来的古树秋茶,曦沐老弟快尝尝,我在北京可是都喝不上这么好的茶,在南京反倒是喝上了,不得不说这金陵城的确比北京要繁华,乱花渐欲迷人眼呐。”
听出王篆弦外之音的李旦随即问道:“汝文兄有何想法?”
王篆原本嬉笑的表情缓缓从脸上褪去,坐下来正色道:“这么说吧,在南京这里,官员、富户、勋贵、外戚、宦官,层层勾结已经是铁板一块,说实话曦沐老弟,来之前我还信心满满,可到了这里,我才发现凭我自己根本就是蚍蜉撼树。”
“我刚到任就往地方上发了推行新政的公文,但是四州十四府居然无一地响应,应天府尹推托有江防之事外出巡察,凤阳、淮安、扬州、常州、镇江五府知府告病,庐州、安庆、太平、池州、宁国五府要么言有民变要么言有水灾,其余州府也都是极尽推脱之能事。”
“巡抚衙门就不管吗?”
“我哪里不知道找他,可应天巡抚王宗沐居然只回了我一句他也无能为力。”王篆捶了一下茶案。
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出乎李旦的意料,如今的南直隶,是已经烂到根上去了。
“只能靠李言恭了,他这个临淮侯若是能率先支持清田,或许咱们还有机会。”王篆如是说道。
而李旦沉思了片刻,对答道:
“汝文兄,我这几日想了想,清田之事宜缓不宜急。
你想,眼下这些州府不管找出何种借口,无非就是在拖延时间,但无论怎么拖延,最终都是要清田的,他们其实也早就做好了清田的打算,但至于这个田怎么清,清多少,清谁的田,这里头便都是文章。”
李旦的话似乎提醒了王篆,对方道:“曦沐接着说。”
“倘若四州十四府同时开始清田,作为督察,咱们是顾及不过来的,况且当下咱们缺少一个标杆,缺少一个衡量他们清田质量好坏的范例,若是他们清田只清平民之田不清富户之田,名为清田实为匿田,那此次的万历新政,又将变回之前那诸多走过场的变法之一,咱们是可以交差了,但这绝不是元辅师兄想要的结果。
所以我的想法是,先将精力花在一个地方,做好了一个府,一个县,其他地方参照之,若是未达标准,便以考成法的名义责其长官,放能有成效。”
王篆琢磨了片刻李旦的提议,心下不由暗叹。
眼前这个年轻人虽然嘴上恭谦,做起事来倒是不留余地。刚才他说的那个方法,其目的就是想将清丈田亩此事做透、做绝。
谁都知道清丈田亩该怎么量,毕竟能来南直隶为父母官的都是两榜进士。
但有些话不摊开来说,就有人会装糊涂。
可一旦一个典型的范例树立起来,那这个例子就会成为标准,在此之上才是合格,如此一来等到考成之时,官员便再也没了推脱的借口。
李旦的眼下的意思,就是要倾尽全力将这个范例最细做透,做到彻彻底底的清丈田亩,不给那些妄想隐田匿田的乡绅富户一丝一毫的机会。
说起来容易,但做起来却很难。
“曦沐老弟所言甚是,那接下来呢?”
“汝文兄觉得哪里合适?”
“既然是做范例,而且还要做的彻底,那么此地首先不宜太大,扬州府、池州府、徽州府、凤阳府、淮安府都不合适。
其次还不能距离南京太远,当地的阻力也不能太大,如此一来的话,太平府、广德州、和州、滁州四地较为合适。”
面对王篆提出来的四个地方,李旦没有立即给出他的答复。
“汝文兄所列的四地里三地是直隶州。”
“不错,相较于府地底下还有知县,州地由知州直管,相较起来推行的阻力会更小一点。”
李旦默默起身,将门外的衙役叫了进来。
来人不明所以,只能见了二位上官乖乖行礼.
“你站这里不要动,我做什么,你都不要动。”
衙役看了眼一旁的王篆,王篆也不清楚李旦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是默默点头。
只见李旦一个猫腰,一记势大力沉的冲拳径直朝着那衙役脸上打去。
迅猛地拳锋在贴近衙役的脸颊一两寸的地方停了下来,而那衙役则被这股拳风吓了一跳,不禁退后了半步。
“这拳吓人吗?”
衙役不禁道:“大人好拳法,卑职当然被吓到了。”
李旦点头,随即趁对方不注意猛地从对方腰中抽出佩刀,锋利的刀锋擦着刀鞘发出“锵”的一声。
这么突然的一个行动,顿时是吓得在座的王篆与衙役大惊,而李旦仍是朝着那名衙役放声喝道:“不许动!”
说时迟那时快,李旦的刀高高举过头顶,仿佛就要往对方的脸上劈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