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晨间,王守官撒出去的探子也都纷纷返回凤凰城。
“山里找到了马的尸骨,身上的肉都被刨去了,应该是被逼到杀马充饥。”
“这里还有我找到的对方丢弃的装备,其中就有弓箭和护甲。”
李旦接过探子递来的弓箭,随即抽出一枚箭簇查看。
果不其然,箭簇的侧面也有被磨掉的字迹。
李旦又接连查看了好几支箭,终于找到一支箭矢上面的字迹磨得不算干净,隐约可见一个“陆”字。
陆?
李旦脑子里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哪里的军器局里会有陆字。
而且看字所在的位置,应该是最后倒数的字。
如果不是名字,那最有可能的就是…时间。
若是时间的话,那陆就六,六字唯一有可能的恐怕就是隆庆六年,也就是前年。
毕竟嘉靖只有四十五年,往前推能有六字的也只有嘉靖三十六年,那已经是十五六年前的事了,过于久远,不太现实。
李旦将这枚箭簇收好,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调查一下此事。
眼下还是关注王杲逃跑的事情更加重要,遂是追问起昨夜派出去的夜不收一些相关的细节。
“他们的行迹向着山的那头,估计是冲着叆河去的,我已经派人向叆河上游去搜寻了。
那是往宽甸去的方向,距离那里最近的女真部族是栋鄂部,不过他们之间的通路我已经知会了宽奠堡的人给堵死了,李海宪只管宽心。
我派个人给您在前面引路,你们慢悠悠地往宽奠堡去,等到了那儿,咱们的人肯定把王杲给您捆好奉上。”
这里所指的宽奠堡是位于宽甸的四个堡垒中的一个,也是最早修建的一个,指的是具体的位置,而宽甸指的是一个区域的笼统总称。
“从这去宽奠堡要几天?”
“李海宪有马,估计也就两三天的时间。”
李旦心里计算了一下时间,自己虽然在凤城耽搁了半天,但是对方把马杀了,行进速度肯定比自己慢,虽然是山路,但是有马终归要快些。
“那行,就劳烦王同知您派人带路了。”
王守官欣然应允,随即派出两位精锐夜不收与李旦同行,加上弥坚在内,李旦便是有了三位向导,已然是不怕在这群山之中迷路了。
他们没有按王守官说的慢吞吞地走,只花了两天便是赶到宽奠堡,而宽奠堡这边的守军,却是没有守到王杲一行人的踪迹。
“你说没有人从南面逃过来?”
李旦表情不禁诧异,宽奠堡守将却只能尴尬地摊手道:
“回李大人,确实没有人来,我自打接到军令后便联系了四堡七寨十二卡的人,将从此地到栋鄂部的所有路都封住了,若是有人逃来,我至少能知道消息,绝不会像这样石沉大海。”
李旦狐疑的表情看了宽奠堡守将一眼,随即又打消了念头。
应该不是这个守将做的猫腻,若是王杲从他这溜出去,他就是第一责任人,肯定是要掉脑袋的,所以应该不是他。
“难道是人还没到?”
“不排除这个可能,李海宪你们骑马走的太快,对方杀了马,即使是还剩下几匹也应该是驮运物资或者充作食物,赶路多半是徒步。”
李旦点头,随即是让守将将堡内的守军都散出去,并且联络了附近部落与村子,四下寻找王杲的踪迹。
等到下午,果然传来了好消息。
一位附近村庄的猎户来报信说,宽奠堡往南,叆河以东的一个山坳之间发现了陌生人的踪迹。
李旦接到消息后遂是立即领人跟着那位猎户去位置查看。
抵达所说的山坳位置,李旦总算是看见两个人。
他们二人身上都已经没有了甲胄,而是单薄的衣服与一双靴子,其中一个人已经死了,另一个还在苟延残喘。
显而易见的事实是,这两人都不是王杲。
“王杲呢?”李旦上前问道,“说出王杲的下落你就能活命。”
那位还活着的女真人看向李旦,嘴角缓缓勾起,露出一丝笑意。
“…”
那人吐出了一句女真语,李旦随即看向身后的弥坚,弥坚却是露出一副尴尬的神色。
“什么意思…?”
“这…禀大人,他是在骂您呢。”
李旦一怔,回头又是看向那濒死之人,可这不看还好,一看便是迎面挨了一记带血的浓痰,直接啐了李旦一脸。
一旁的李二狗见状直接迎面一记铁锤送这位女真勇士回归天神怀抱。
“接下来怎么办?”
弥坚看向李旦,一旁的所有人也都看向李旦。
眼下这个女真人一死,便是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杀了就杀了吧。”李旦擦去脸上的秽物,心下不安道,“这个人嘴巴很硬,留下来也不会说的。”
很显然,眼前这个人宁死也不会说出王杲的下落,李旦在他的眼里看不到任何求生的欲望。
李二狗踢了一脚女真人的尸体,随即骂骂咧咧道,“还以为找到了呢,原来就两个逃兵,他娘的,王杲这狗娘养的会不会压根没往这边来?”
弥坚摇头道:“不太可能,他们能走的路只有这边,东面和南面都是朝鲜的地界,咱们女真人与朝鲜人是深仇大恨,他们去朝鲜的地界上无疑是自寻死路,不会这么干的。”
“不…”李旦猛地一句,整个人如梦初醒,“我们上当了,这俩人就是诱饵,他们故意伪装出沿着叆河向北至宽甸的踪迹,就是为了将我们引到这里来。”
跟来的一众人面面相觑,此时弥坚不禁发问道:“刚才二狗将军不是说这二人是逃兵吗?”
“哼,如果是逃兵他嘴巴怎么可能这么紧。”李旦冷哼了一声,但仍戏谑道,“他们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看不出其中有诈。”
“义父,那接下来咋办?”
李旦摩挲起下巴上的胡茬,思索道:“他们故意在叆河附近留下行踪,就是为了引我们北上来叆河上游,大概率他们的真实行进方向就是反方向的叆河下游。”
弥坚当即提出异议:“不可能,叆河下游是通往九连城与镇江堡,那跟他们的地盘是相反的方向。”
“这也是我纳闷的地方,不过眼下只能这么试试看了。”
说完,李旦转身对跟来的宽奠堡军士道:“麻烦帮我回报一声,就说我们直接启程了,宽甸这边还麻烦继续堵住,如果我判断出错了,那么王杲就肯定还藏在宽甸。”
宽甸这边嘱咐完毕,李旦立即带着人马又开始沿着叆河往下游赶路。
此前从凤城赶到宽奠堡花了李旦两天时间,一来一回便是四天,这四天时间足够王杲一行人拉开相当长距离。
所以李旦不得不快马加鞭地沿着叆河追赶。
又是不分日夜的五日,期间他手下有将近三分之一的人因为马匹累死而掉队,李旦会将干粮分给这些掉队的士卒,让他们回就近的堡垒休息,等待李旦返程时候来接他们。
至于李旦一行人,则是在第五天的清晨,赶到了位于叆河下游的倒数第二个堡垒,险山堡。
“末将险山堡镇抚陈桥忠,见过李海宪。”
将李旦迎进险山堡内,陈桥忠的表情此时十分严峻。
“李海宪来的正是时候,末将于六日前接到王同知的军令后便派出哨兵四下搜寻。
就在昨日,末将的哨兵还真在附近发现了疑似女真人的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