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一行人向南追击,直至夜幕,拢共三百人左右的队伍,一直追到接近本溪的清河堡才停了下来。
尽管李旦还想继续追击,可奈何的确是人困马乏了。
为了稳妥起见,李旦还是接受了张远的建议,就地在清河堡休息。
至于王杲的下落,此时仍旧是没有消息。
但李旦可以确定的是,他们追踪的这队人马极有可能就是王杲逃窜的队伍。
因为沿途李旦又发现了许多马粪留下的痕迹。
是留下的痕迹,而不是马粪,说明有人注意到这一点开始特意处理马粪。
专门处理留下的马粪,很明显是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行踪。
但马是畜生,想完全处理每一匹马遗留下来的马粪是不现实的,所以最终还是被李旦找到了线索。
翌日,老早李旦便将众人叫醒,打算继续追击。
可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叫住了李旦一行人。
“李海宪还真是来去匆匆啊。”
李旦回头,说话之人正是身着绯袍的辽东巡抚张学颜,其身旁是宁远参将李平胡。
“张中丞,您怎么跑到这么个荒山野岭来了?”
显然,李旦对张学颜的到来感到惊讶。
“有何不行?此战乃是如今辽东的第一大事,我身为辽东抚官,总镇不在我自当多担待,李海宪可别忘了,此次抚顺关之围得解,我派出得沈阳兵也是功不可没呀。”
张学颜轻抚长须,显然对于自己得功绩毫不避讳。
“沈阳距离建匪大营近八十里的路,他们当夜换的防都能被张中丞料敌机先,我看李总镇用兵也未必有张中丞厉害,此战头功当非张中丞莫属。”
张学颜听了李旦的话尴尬一笑,心下清了清嗓子,随即道:“咳咳,此事纯属运气,与李总镇没法比。言归正传,此次我特意来清河堡找你就是有件事想跟你说。”
“张中丞是不想让李某继续追击了吗?若是此事的话张中丞不必多费口舌了,大不了李某只带自己的人追击就是。”
张学颜摆手笑道:“非也,我已经听张镇抚的人说过此事了,李海宪既然找到了敌军的踪迹,继续追击下去我自然没有阻拦的理由。
不过李海宪需当知道,从此清河堡往南直到凤凰城,全部都是山地,其间能为各位提供粮草补给的地方并不多,贸然深追非常的危险。
所以本抚此次专程前来就是给李海宪准备了一张本抚的文书,还有有一位向导,如此你们便能在沿途的堡垒驿站进行补给,也不至于在深山中迷路。”
说完,张学颜给一旁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人拱手递上准备好的巡抚衙门文书,同时道:“小人贱名弥坚,奉张大人之命前来带路。”
张学颜这时补充道:“弥坚是平顶山查剌部的人,就是这边本地人,有他在李海宪便不会在这山里迷路。
不过本抚还是提醒李海宪一句,从此再往前,山中的形势扑朔迷离,危险异常,李海宪若觉得困难当适可而止。
而且照我看,王杲想从此地返回古勒山,必须通过宽甸,那地方山高林密,唯一的几处重要通路我们早已设卡建堡,加上他们随身能带的粮食有限,想从中穿过安然返回几乎是难如登天。
恐怕等到李海宪找到他们时,他们已经是一片尸骨了,到时候空手而回,本抚也没办法给李海宪空手变出其他军功来,届时还请李海宪多多包涵。”
“我没有与张中丞抢功的意思。”李旦接过张学颜为他准备的巡抚衙门公文,“那我先走了,张中丞告辞。”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李旦一行人又是上路向南追进。
待人走后,李平胡才是开口问道:
“中丞大人,咱们特意跑来就是为了给这李旦行方便的?那不是搬起左脚踩右脚吗?”
“那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你就该多听听你家大人的,没事的时候多念念书。”
张学颜回头瞪了李平胡一眼,这才继续解释道:
“不是我非要来助他一把,这是在给总镇与我留一条后路。”
“中丞大人是怕这李旦反咬一口。”
张学颜点头,随即道:“那小狼狗做的太明显了,李旦此人虽然不识时务,但绝对是个聪明人,他能看出其中的蹊跷,不然也不会追到本溪来。
不过山中索敌,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就跟我刚才说的一样,想在这千山之中找人除非你在天上有眼睛,不然的话那就是在做白日梦。
我何不此时送他一个顺水人情呢,免得时候他反咬一口,说是我们没有提供援助才导致王杲逃走。”
“中丞大人妙啊,如此一来就算真的让王杲跑了,也与中丞大人和总镇大人无关了。”
张学颜嘴角上扬,声音不自觉冷了两分,道:
“何止,到时候本抚还要反过头来参他一本。”
张学颜的这个顺水人情,可谓一箭双雕,既不影响自己的计划,同时又将自己的责任推的一干二净。
李旦当然也知道,以张学颜的性子哪里会这么好心。
但眼下他确实顾不上那么多,从山东调兵来辽东是他的建议,只要能顺利解决王杲,自己便是大功;王杲若是跑了,那李旦的这个策略便会有地方令人诟病。
往后两日,李旦带着自己的人马深入辽东的群山之中。
好在此时是夏季,山中还不算太冷,按弥坚的话讲,若是换到冬天,那可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别说是晚上了,就是白天行动的时间都只有一半,然后就必须就地开始搭建避难所了。
这样的一片地方,几乎是堪称生命禁区。
至少对于人类来说生存环境还是太恶劣了。
此时的李旦开始慢慢理解张学颜所说那些话的含义。
在这个地方,若是得不到粮草的补给,基本上就是在等待死亡。就连本地人进山都很可能会留在山里,更别说是从未到过这片山的外人了。
也许真如张学颜说的那样,等李旦找到王杲的时候,对方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但是即使如此,李旦还是尝试的继续向南追击。
若是真如他所猜测的那般此事另有隐情,那么李旦心中便始终坚信一个道理,女真人付出了这么多代价与筹码,必然有他所图的东西。
眼下来看,只可能是性命了。
既然如此,向南逃进山里,这看似是死路的地方必然有它起死回生的地方。
众人一路向南,追击到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山头,此时弥坚对李旦一行人道:
“再过两个山头,就到凤凰城了,那里是明军在这片山中的最大据点,那边的守军里有不少是本地猎户出身,到时候咱们可以用巡抚衙门的公文委托他们帮我们进山搜寻,也许效率会高点。”
李旦拍了一把弥坚的背,夸赞道:“你这点子不错,我还以为张中丞给我派的人会给我使绊子呢。”
“怎么会呢,张中丞对我们一直都很好。”
“我们?”李旦不禁发问。
“是的,张中丞和李总镇都是有慈悲心的人,他们不会因为我们是女真人或者蒙古人、鞑靼人就歧视,反而对我们都很好,不止是我们,就连关外许多部族跟他们二位大人的关系都很好。
其实王杲原来与二位大人的关系也不错,但最近不知怎么了,突然就闹僵了。”
李旦若有所思,可就在此时,天空却是传来一声啸叫。
啸叫之中隐约带着悲鸣。
蔡大鸡脸色猛地惊恐,登时拍马脱离队伍,向着另一个方向而去,李旦见状也是叫住了旁人追了上去。
“大鸡!”蔡大鸡抱着自己的鹰哀嚎起来,“我的大鸡!你别怕,我现在就为你疗伤。”
李旦凑上去查看,原来是蔡大鸡的鹰让人用弓箭给射了。
此时弥坚开口道:“也许是附近的猎户干的。”
好在伤口不深,其他兵士身上也带了人用的外伤金疮药,看上去对动物应该也管用。
蔡大鸡张口就骂,鼻涕眼泪抹了一脸:“娘的,这里的猎户也忒厉害了,连我的大鸡都射的中。”
李旦捡起蔡大鸡拔下来的箭头,只看一眼表情便是猛地沉了下来。
“不,射伤你鹰的不是猎户。你看这箭簇上本来有字,但是被磨掉了。”李旦亮出箭簇的侧面,表情愈发严肃,“只有朝廷军器局的东西才会在这个地方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