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敛起惊讶的神色,李茂开始缓缓讲述由来:
“正如李海道所说,其实这次北上,不是我的本意,而是有人花钱请我们去的。
来人名叫沈新,据说是南京来的大商贾,找到的人也不是我,是我手下的一个小头目,名叫马八魁。”
沈新…
李旦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你继续。”
“那个沈新的意思,是要雇我们的船去帮他走私,货他出,而且量不是一般的大,每个月至少三百艘。
说老实话,当初他这个话讲出口的时候我是不信的,可后来官府的人还真给我们送来了海上的过关文书,这个让我始料未及。
所以后来我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替他走了几船货,结果发现那个文书居然是真的,我们的船在顺利通过了广东海域所有的卡口,直到了潮州与漳州的交界处,才有一小部分被李海道您的人给拦了下来。
结果马八魁那个王八蛋,居然自作主张袭击了李海道您的人,这绝不是我的意思。”
“那你就把马八魁交出来。”李旦的语气非常冰冷。
可在李旦面前的李茂此时却是露出了便秘的表情:
“我也想把那厮交给海道大人处置,可是他如今独自带着人马与船停留在博鳌港,自从他与那沈新接触以后,便已经不听我的调遣了。
如今马八魁这人留着无论对谁而言都是隐患,若是李海道要拿下他,草民愿派人带路,不对,草民愿意派人随海道大人同往攻打。”
来了,就是这个。
图穷匕见。
李旦已经从李茂的话里嗅出了对方的如意算盘。
眼前这巧舌如簧的珍珠商人,是打算拿自己当枪使。
不过有一点他说的没错。
马八魁此人留着就是隐患。
“知道了,此事本官还要再斟酌斟酌,等本官考虑清楚以后,会派人来找你的。”
看到李旦不为所动的模样,李茂心里有些着急。
但是急有什么用呢,他该说的都说了,若是不能引得官兵去剿马八魁,光靠自己手下的人,恐怕就算最后赢了,也势必要元气大伤。
“草民明白,那草民静候李海道的好消息。”
李茂拱手,正以为话题就此结束的时候,李旦却又是开口说道:
“对了,李当家,有件事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你说一声。”
“什么事?”李茂颇为好奇地问道。
“之前那红毛番找过来的时候,提的要求可不只是把他们的路易斯议长给救出去,他们还要求我在事后发兵剿灭你们。”
“什么!?”
李茂猛地从椅子上弹起,额头上的青筋此时更是清晰可见。
这跟之前说的可不一样。
当初为了救回议长,那对自己可是百般示好。
但回过头来,这帮红毛鳖犊立马就去找来官兵要剿灭自己。
两头忽悠两头骗,且不说高不高明,但恶劣是真的恶劣,只能说鲁邦男爵这回真的是钟馗跳粪坑,往死里作妖。
二人从密室里出来,李茂快步回到半露天的高台,此时他的手下还在清点赎金。
“赎金数目没错,你们可以领人走了。”
跟来的澳门市民议会官员松了一口气,赶紧上前搀扶起已经被饿的站不起来的路易斯议长。
他不像埃里安那么好运,被关押的这几天,每天他的食物只有一碗稀粥。
“大功告成。”此时鲁邦男爵心里不禁暗笑,不枉他一番筹谋,还吃了两天猪糠,总算是把路易斯议长等出来了。
鲁邦男爵上前做了个摇手礼,随即道:“路易斯议长,鄙人是国王派来的使者,你可以叫我鲁邦男爵,这次营救你的行动就是我策划的。”
“嗯,好。”
路易斯议长此时根本不想说话,他现在只想回去好好饱餐一顿,再泡个澡,然后找个风骚的女人大干一场。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到此结束,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所有人。
“慢。”李茂上前,冷眼开始打量起那位两面三刀的鲁邦男爵,随即正声道,“你们还不能走。”
此时包括李二狗在内,所有人都警惕起来。
除了李旦。
“我劝你们不要乱来,李海道大人可是还在这儿。”随澳门市民议会一同来的翻译此时高声嚷道。
“我知道,我当然不会对李大人不敬,只不过你们这帮番人言而无信,我若是让你们这么轻易走了,回过头来谁知道你们会不会食言而肥带人来攻打我的水寨,所以你们番人里面必须留下一人做人质!”
鲁邦男爵听了这话差点吐血。
什么叫留下一个人做人质?
他们就是来赎人的。
赎完人再留下一人做人质?搁这玩套娃呢?
钱花了,人不能带走,怎么有人能够说出这么无耻的话出来。
就连李茂的手下听的这话脸上都发烫。
但很显然,此时的他们并没有任何跟李茂讨价还价的余地。
“李大人!这群海盗言而无信,你难道不管管吗?”鲁邦厉声质问李旦。
李旦却是耸肩,“管?你告诉我怎么管?现在我们在他的老巢里,我该怎么管他?再说了,他讲了只要番人作人质,与我何干?”
听着李旦的话,鲁邦男爵差点被气到昏厥。
这狗官简直无耻。
什么叫与他何干?
抓番人当人质就不管了吗?
这是为人父母官的态度吗?
这是渎职!
该死的汉人官员,死后一定会去地狱的!
“少婆婆妈妈的,快点交一个人质出来。”
随着李茂的催促,鲁邦男爵毫不迟疑,指向了刚团聚的缇娜父女。
“他们俩,你随便选一个。”
李旦此时却是阴沉着嗓子道:“他们是我要带走的人,我看谁敢留他们。”
“是是是,海道大人发话了,草民哪敢违抗,照办就是。”李茂与李旦唱着双簧,这边唯唯诺诺,转头朝向鲁邦男爵时又变回了凶神恶煞,“他们俩不行,换一个。”
正所谓恶人还需恶人治,此时气急败坏的鲁邦被李茂狠狠盯着,原本想发作的他只得压下胸中的怒气,朝那名随行来的市民议会官员道:
“那就只有委屈一下你了,你放心,等我跟议长回去就会救你出去,你是叫赞德对吧。”
其实这名官员叫托里亚。
托里亚一个没站稳后背靠到墙上,心里已满是绝望:“求您仁慈。”
“闭上你的臭嘴,都说了我们出去会救你的,别说废话了。”
李茂却是适时一句,“不行,这种小人物根本没资格当人质,只有有价值的人才能当人质。”
焯!
鲁邦男爵心中已是飘过不祥的预感,他上前推开扶着路易斯议长的托里亚,随即道:
“议长大人,那看来您只能再待一段时间了,您放心,我有办法救出你第一次,便有办法救出你第二次。”
说着,便是把路易斯议长的手往李茂身上递。
“你…”路易斯议长指着鲁邦男爵的鼻子想开口骂人,可身上却是一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正当鲁邦男爵反过头向外走时,却是一只手抓住了他的肩膀。
是李旦,他缓慢且有力地道:
“我答应了澳门市民议会要把路易斯议长带回去,他不能留下来当人质。所以只能麻烦鲁邦男爵你屈尊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了。”
李旦的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得鲁邦男爵脑袋嗡嗡作响。
不祥的预感应验了。
意识到自己被阴了的鲁邦男爵终于爆发,回过身来猛推了李旦一把,直接将李旦给推倒在地,然后发了疯地向外狂奔。
“卑鄙的汉人,我就知道特意带我进来肯定没安好心,我是不会留在这里作人质的,谁也不能强迫我留在…”
话还没说完,一旁见到李旦被推倒的李二狗登时便是大步追了过去,卯足全力地肩冲直接把鲁邦男爵给顶的人仰马翻。
“他娘的,还敢动俺义父,吃了两天猪糠胆还肥了。”
重重摔在地上的鲁邦男爵只觉得肋部传来一阵剧痛,很显然,刚才的撞击之中,自己的肋骨不知是是被什么给顶断了。
眼见鲁邦男爵动弹不得,李茂的人这会儿上来便是将他的手脚给死死捆住。
“不行!我不留在这里!我是国王的使者!你们不能这么对我!”
但任凭鲁邦男爵如何哀嚎,此时的他已经无法避免成为人质的命运。
李茂走上来,脸上在笑,可表情却是冷酷如冰,“你放心红毛鬼,既然是人质,那么只要他们送来别人换你,我就放你走。”
听到这话,鲁邦男爵如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立即是朝离他越来越远的李旦与路易斯议长一行人嚷道:
“听到没有!只要送人来换我就行!回到澳门快找个人过来换我!我是国王的使者!是国王的舅舅!必须是我回到葡萄牙复命,非我不可!听清楚没有,非我不可!”
他吼的歇斯底里。
正如之前所说,比一个坏消息更坏的是一个看似有希望的坏消息。
只有李茂心里很清楚,无论别人怎么办,这个叫鲁邦的番人,这辈子都得待在自己的地牢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