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神父是虔诚的天主教徒。
作为最早加入耶稣会的成员之一,其实弗洛伊德家境并不算优渥,但正是因为成为了教廷中的一员,弗洛伊德的生活才发生了质的改变。
要知道这个年代愿意远渡重洋到异国他乡传教的人。
除了弗朗西斯科这样对信仰狂热的人之外,大部分还是因为本国没有他们发展的空间。
相较于国内教堂的僧多粥少,到澳门这个偏僻的地方来,教廷自然要给弗洛伊德神父提供更好的条件与更高的地位。
所以站在弗洛伊德的角度上来说,若是为了信仰献出生命,也许不是不能接受。
但若是因为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不明不白地死在异国他乡,那便不能接受,无谓的牺牲本身便是对天主的亵渎。
“李大人您消消气,也许鲁邦先生没什么恶意。”
“我不需要你来替他的行为辩护。”李旦的不耐烦已经是挂在脸上。
“鲁邦先生的意思是,叫缇娜小姐赶紧催促您去救议长大人。”
李旦横眉冷对弗洛伊德神父,“你觉得我是三岁小孩吗?”
显然李旦对他的翻译并不满意,但鲁邦后面的话,弗洛伊德是真的不敢翻译。
“我要他话里全部的意思。”
弗洛伊德尴尬地低下头,他很清楚一旦自己把鲁邦所说话的全部翻译出来,李旦究竟会生气到何种程度,于是只能半遮半掩道:
“好吧,我说,李大人,刚才鲁邦先生话里辱骂了缇娜小姐,还有她的母亲,说她们…”
眼见弗洛伊德还在犹犹豫豫,李旦已是彻底没了耐心,招手把牛三木叫了过来。
“给我找个懂汉话的葡萄牙商人过来当翻译,我还就不信了。”
眼见李旦铁了心要追究到底,弗洛伊德心里已是把鲁邦大骂了几百遍。
没过多久,牛三木真的带了一位葡萄牙番商进来,很显然他一见到被绑着的弗洛伊德与鲁邦,心里也是诧异。
但是对于一位纯粹的商人来说,此时他显然更加不想得罪李旦。
“李大人任凭您吩咐。”
随即李旦将鲁邦之前辱骂的话里重复率非常高的几个词学给了葡萄牙番商听,随即番商的脸色霎时变的铁青,看向鲁邦与弗洛伊德表情仿佛在说,你们他妈是傻哔吗。
“这…”葡萄牙番商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回禀李大人,这两个词是妓女和杂种的意思。”
李旦终于知道为什么弗洛伊德不愿意说了。
因为鲁邦的话实在是骂的太脏了,要知道缇娜的母亲可是汉人,他骂缇娜是杂种,那其潜台词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给我把这个人给吊死。”
听着李旦杀意已决的语气,此时弗洛伊德与缇娜几乎是同时开口求情。
“求您仁慈李大人!”
“李大人,不可以,这人的身份很敏感。”缇娜此时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忙是拉着李旦的手到没人的角落小声道,“这人不能杀,他是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的舅舅。”
听到这里,李旦也是猛地一惊。
搞了半天,国王的舅舅就这个素质?
但李旦不是意气行事的小孩,此时也是逐渐冷静下来,眼前这个出口成脏的男人,居然是外国的皇亲国戚。
欧洲与中国封建王朝不同,整个欧洲的贵族相互之间的各种政治联姻不要太复杂,所有的国王皇帝几乎都是亲戚。
说句调侃的话,但凡在欧洲是个贵族,只要肯去花时间找关系,最终总是能跟哪国的国王扯得上一点儿关系。
“既然他身份这么敏感,为什么会跑到这里来?”
缇娜叹了口气,这才道明其中缘由。
现任的葡萄牙国王塞巴斯蒂昂一世如今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并且这位国王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狂热信徒。
说起他的狂热经历,不得不提一嘴他的父亲若昂三世。
正是因为之前提到的欧洲贵族高度复杂的政治联姻,所以发展到今日,其实他们大多都是近亲结婚,而近亲结婚所带来的遗传病危害是非常巨大的。
只不过在这个年代,人们还意识不到近亲结婚与遗传病这一层概念。
若昂三世一共有九个孩子,却只活下来了塞巴斯蒂昂一世这一个。
更加巧合的是,塞巴斯蒂昂一世的生日恰好是圣徒塞巴斯蒂昂的主保节日,因此若昂三世认为是在天主的庇佑之下这个孩子才顺利存活,这个孩子也就顺理成章随了圣徒的名字。
也因为这层关系,塞巴斯蒂昂一世从小便受到了大量的宗教教育,更是对天主深信不疑,这也是如今他宗教狂热的由来。
葡萄牙的地理位置位于伊比利亚半岛的西南部,紧挨着直布罗陀海峡,隔海峡向南便是非洲,其中与葡萄牙相邻的国家里,首当其冲就是信仰绿教的摩洛哥。
卧榻之侧居然是异教徒,这怎么能让塞巴斯蒂昂一世忍受的了。
所以从很早开始,他便一直在谋划一场针对摩洛哥王国的圣战,只不过很显然,欧洲的其他诸侯并没有人愿意陪这位年轻的天主教国王玩这种已经过时了的十字军战争。
作为殖民帝国里最鶸的仔,葡萄牙本身国小民寡,仅有的士兵又分散于全世界各地的殖民地中,此次鲁邦男爵来澳门,便是代表国王筹措士兵。
要知道澳门这边三位葡萄牙的话事人每个人各管一摊事,弗朗西斯科神父受教廷管辖,鲁邦男爵根本使唤不动,若昂总督手下的士兵拢共也就一百来人,而且若昂总督本身也是国王的远亲,鲁邦男爵不可能不给他几分薄面。
所以为今之计,便只能是朝澳门下辖的资本家们下手。
要求资本家们在殖民地就地募兵,就是最好的选择。
可不巧的是,作为全澳门资本家代表的路易斯议长居然在这个重要的节骨眼上被海盗绑架了,这怎么能不让这位“钦差大臣”恼怒。
同时绑架路易斯议长的还是汉人海盗,这让原本在欧洲就深受私掠船制度荼毒的鲁邦男爵更加产生了对汉人仇视心里。
但生活总是大起大落落落落。
当他们把这个事项告知广东海道副使的时候,对方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并且很直接地回复了一句“你们番商被绑架关他鸟事”。
这个回复让鲁邦男爵彻底破防。
为什么不帮伟大的葡萄牙王国解救公民?
该死的卑劣民族,你们死后统统都要去到地狱!
至此,鲁邦男爵的仇恨心理已经是攀升到顶点。
不久后,他从弗朗西斯科神父嘴里得知了佐里奥商会的长女缇娜与福建海道副使李旦之间千丝万缕的微妙关系,这使得鲁邦男爵心中又燃起一丝希望。
但令他感到不满的是,这位名叫缇娜的葡萄牙女子,居然身体里流淌着卑劣异族的血统,并且这样一个混血杂种居然拒绝了身为国王使者的自己的要求。
这让鲁邦男爵愤怒到近乎崩溃。
不过好在天主终究会惩罚不虔诚的信徒。
没过多久,缇娜的父亲埃里安·佐里奥也被海盗给绑架了。
得到这个噩耗的缇娜最终不得不向鲁邦男爵妥协,答应出面来找李旦。
李旦自己都没想到与缇娜分开的两个月时间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你是说,你的父亲是在这鲁邦来找你之后才被绑架的?”
“嗯。”缇娜满目哀怨。
李旦摩挲着下巴,冷不丁地提了一嘴:“缇娜小姐,我只是说一个假设,有没有一种可能,你父亲的事情与这鲁邦男爵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