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了,若是能见到应天府尹,此事就简单多了。”
李旦语气里有些可惜,因为在他本来的计划里,只要此事惊动了应天府尹,案件的性质就变了。
作为大案要案来办,不管出手的人是谁,都需要投鼠忌器,注意一下下手的分寸,此事兴许就到此为止了。
但眼下被拖了下来,那此时李旦一行三人还是没法离开金陵城。
在客栈住下之后,徐渭随即来到李旦房间,一进屋便开口道:
“其实除了面见应天府尹,还有一个办法把事情闹大。”徐渭犹豫片刻,还是继续,“若是刑部能介入这个案子,效果是同样的。”
“可是南京的刑部尚书不是那位吗?”
李旦口中的那位自然是此前将徐渭轰出门的赵锦,也是目前来看最有可能是幕后黑手之人。
“我记得之前植斋老弟讲过,小赵公子说我与他父亲之间有些误会,眼下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倒不如在此事上做做文章。”
“有理,只要赵公子没问题,那么此事横竖都有转圜的余地,若真与赵锦无关,他即使只是为自己名声计,此事他必定会重视。若是真出自他的手笔,那么我们也能从他态度之中看出一二。”
李旦与徐渭想到一块儿去了。
真正的始作俑者是绝不希望事情闹大的。
事关朝廷大员生死,这绝不是一两下便可以搪塞过去的,尤其是李旦身份十分敏感,作为皇帝刚册封的靖海宣威使,刚上任便险些遇刺,若真是事情传入天子耳中,那政治上性质就变了,这是非常明显的对抗皇权行为,历朝历代对于此类事情皇室都是毫不留情的。
所以光凭赵锦的反应,便能窥得一二。
但此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赵士桢此人,必须得是信得过的人,倘若赵士桢与此事有所牵连,那么这种种推测都无从谈起。
“老夫还是信得过小赵公子,我与他同游多次,其人性格淳朴,是个厚道人,不过与他深交的那位沈大老板,倒是个长袖善舞之辈。”
李旦当然知道沈惟敬是什么样的人,毕竟后世的史书不是白读的。
“既然如此,徐先生在此处好生待着,我去亲自会一会那赵家公子。”
徐渭点头,随即从腰间卸下那枚与自己寸步不离的藤葫芦,嘱咐道:
“小神仙你带上此物,小赵公子认识在下的葫芦,有此信物应该能得他的信任。”
得到了信物的李旦趁着天还未黑,马不停蹄地赶到了金陵赵家大宅。
敲了半天的门,这才把徐渭的藤葫芦递了进去,倒是赵士桢那边,接到下人送来的藤葫芦,衣服都还来不及打理便是快步迎了出来,见到李旦,当即是拱手问道:
“李兄,是徐先生愿意见我了吗?”
“赵公子,何止是愿意见,实在是我们碰到了杀身之祸,来求你救命的。”
赵士桢一听李旦的话整个人瞬间怔住,但很快便意识到李旦话里的严重性。
李旦则是拽起赵士桢的手腕,拉着他进了旁边的一处茶楼之上,确定了四下无人,李旦才开口将昨天至今天遭遇的事情讲给了赵士桢听,赵士桢刚一听完,便是气的怒锤一下茶案,大骂道:
“怎么朗朗乾坤之下,还有如此猖狂的宵小之辈,这应天府也是时候该好好整治一下金陵的治安了。”
李旦这边倒是没有继续给赵士桢拱火,而是询问到先前他口中所说之事。
“赵公子,你之前说徐先生与你家令尊中间有误会,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里,赵士桢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衷,于是拍了拍脑袋苦笑声道:
“对对对,瞧我这记性,倒把本来的事情给忘了。
实不相瞒,当初徐先生参加家父举办的文会,是在下擅自做主的,本想是借着这个机会,让徐先生露露脸,可哪想到…唉,不提了,之后闹出的笑话,徐先生怕是都跟你说了吧。”
李旦点头,赵士桢随即继续道:
“其实当日家父让我带徐先生离开,并不是家父自己生气了,而是徐先生那段点评的话过于毒辣,而刚好他这话落在了最不该落着的人头上。”
话说到这里,赵士桢的声音逐渐降低,四周顾盼了下无人在意他们,这才道:
“李兄既然是徐先生好友,那么便也是士桢的好友,有些话我也就不与你遮遮掩掩了。
这金陵城乃是旧都,大人物随处可见,达官勋贵更是比比皆是,可在这其中,却又有两个姓氏最招惹不得,李兄可知是哪两个?”
李旦面色一滞,没多想便是摇头。
坐于李旦对面的赵士桢用手指沾了沾茶水,在深褐色的茶案上默默写下了两字。
一字为“李”,一字为“徐”。
“这徐指的是魏国公徐家,李则是临淮侯李家,二者皆是显赫勋贵之后,在这南京城里是绝对说一不二的主。不巧的是,那日文会要徐先生点评诗词的人正是当今临淮侯李庭竹的幺子,李言俭。”
这下总算是让李旦听到一个有用的信息了,于是赶紧向赵士桢追问起来,赵士桢倒也不避讳,说的直截了当。
“李言俭此人比其兄李言恭小了三岁,因为其父临淮侯本人几年前便已卧病在床,加上他大哥李言恭又是个天生散漫的性子,常年在外旅行漂泊,所以李家产业基本上都落在他手上打理,加上身边没有能够管教他的长辈,他这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名声,在金陵城都是有名。”
这不就是典型的勋贵纨绔嘛。
李旦如是想到,于是问道:
“就任由他肆意猖狂,没人管管吗?”
“管?怎么管?世宗时他爹李庭竹便受皇恩,如今更是被给予重任来担任南京守备,别人巴结他们家还来不及呢,哪里会去管他。
再者说,此人虽然名声在外,但基本上事事都不出自他手,皆是由豢养的家奴或者投效的狗腿子去做。
就算真是闹出了幺蛾子,他这人也很懂分寸,很快会将事情遮掩过去,所以这么几年过来,从没听说过他把哪件事情闹大,就连金陵城满城的言官都抓不到他的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