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旦的领导下,手下众人快速将粮食装车,驱赶骡车向着城中另一面而去,蔡大鸡则带着他的飞鹰放哨。
俄顷,粮仓里的粮食被搬空大半,李二狗也从巷子里带着人马出来,一个兄弟被割伤手臂,其余人都没有受伤。
此时,蔡大鸡从旁大喊:
“老大,有一队人马自漳洲城从北面而来,海澄县城的人手也在调度,似是想与援军合流。”
李旦啐了一声,喃喃道:“看来是暴露了,不过对方不知咱们目的和深浅,不敢贸然出击,笃定咱们带着粮食走不了太远,故意放咱们走。”
等等,人马是从漳州城而来?
若是自漳洲城而来,那一定是那位大人亲自出马了。
李旦嘴角一笑,命人直接在常平仓外布置“小棉被”炸药,将围墙炸毁,然后驱赶骡车带着粮食进入常平仓,自己则留下一张纸条,然后带人从南门而逃。
此时南门的守卫早已汇聚到北门,李旦一路畅通无阻。
出了南门,向东十里路,便是他们停船的地方,李旦手上有沙船,他有信心即使被人追杀,也能从容退去。
只是一旁李二狗多少有些不解,掂量着别在腰上的两袋米面,问道:
“义父,咱们费了这么大功夫,一人只赚到两袋米面,感觉有点亏呀。”
李旦则遥望着北面起火的海澄县城,不由嘴角露出微笑。
……
刘尧诲快马加鞭,带着四百骁骑先行向海澄县城而来。临近海澄县城,突然听见一声巨响从县城里传来,心中焦急万分,赶到之时,海澄知县闵安国,以及海澄县首富张恭都恭敬候在一旁。
刘尧诲见闵安国站在人群之中,不禁皱眉:“不是让你带人去迎战吗?”
闵安国低头行礼,心下却是冷笑。
迎战?
迎个屁。
那可是穷凶极恶的倭寇!
再者说,自己可是正经举人进士,又不是行伍出身的臭丘八,哪有冒着危险去找倭寇拼命的道理。
刘尧诲眼见闵安国要打太极,抬手制止,当前情况紧急,他不愿意争辩,遂骑马直冲城里,嘴边问道:
“摸清楚有多少贼寇了吗?”
“暂…暂时不清楚。”闵安国心里没底,结巴答道。
“打了半天来多少人都弄不清楚,本抚手下怎么有你这种废物!”
“实在是怪不得下官呐,他们先是放火袭击了张老爷的宅邸,然后又去袭击了粮仓,咱们的人不知他们虚实,自然还是先保护张老爷的安全优先。”
“粮仓!?”
刘尧诲听到粮仓被攻击汗毛都竖起来了。
本来福建便缺粮,漳洲城里的存粮也快告罄了,海澄县城的存粮可是重中之重,若是海澄县的存粮也被一扫而空,那福建必然大乱,他这乌纱帽也不用戴了。
“先受到进攻的是张老爷名下的粮仓,之后常平仓也传来巨响,恐怕…”
“屁话!那还不快去救援!”
刘尧诲真是服了这个闵安国,都火烧眉毛了他还在城门口等救援。
“抚台大人放心,这群倭寇带着粮食走,必然走不快,咱们可以派骁骑追击。”
刘尧诲不想再搭理闵安国,快马先一步来到距离较近的张氏粮仓,里面已是一片狼藉,粮仓里的库房被粗暴地破坏,许多粮草散落一地。
张恭见到眼前的狼藉,跪地痛哭大骂,随后便是抱着闵安国的大腿哀嚎道:
“刘大人!闵大人!你们可要为咱做主呀!这粮仓囤积的粮草少说也有十万石,就这样被这群倭寇给霍霍了!”
闵安国急道:
“抚台大人,请速派骁骑追杀,这么多粮食他们肯定走不远。”
而刘尧诲此时却停下了脚步,心中顿觉蹊跷。
首先倭寇此行像是冲着粮食来的,可得多少人马和货船才能运这些粮草回去,而且在刘尧诲得脑海里,这附近也没有这么大得势力,若真是上万人得队伍,何不直接占了这海澄县城呢。
若是运不走,那这些人得目的是什么?难道他们不知道官兵会追杀他们吗?
按下心中的疑惑,刘尧诲横眉瞪了张恭一眼,冷语道:
“如此大灾当前,没想到张老爷手里得存粮还不少呐,之前是谁跟本官说手上米粮紧张?”
张恭与闵安国闻言一惊,顿时汗如雨下,没想到这刘抚台居然先是想到这个,沉默半晌,闵安国这才回话:
“抚台大人,现在贼寇当头,不如先攘贼寇,此事容后再议也不迟。”
“哼!”
刘尧诲冷哼一声,策马朝常平仓而去。
可抵达常平仓,先一步抵达的军士们愣在了原地。
首先常平仓的围墙被人直接轰开,刘尧诲下马查看着夸张的伤痕,心里也是震撼,他想起来时路上听到的巨大声响,心想该是那时造成的。
他也曾带兵与倭寇作战,这么夸张的威力,只可能是红夷大炮才有,可这里是城中,哪里来的红夷大炮?况且红夷大炮动辄上千斤重,对方又是如何带走的?
正当刘尧诲在迷惑之际,随行军士又来通报。
“抚台大人,常平仓的粮食…”
刘尧诲这会儿又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往常平仓里冲,可冲进去才发现,仓库里面横七竖八地停放着驴车与板车,上面全部堆满了粮食,而常平仓内的粮食,更是分毫未动。
张恭跑上前去,遂是大喜道:“哎呀!原来咱的粮食没丢!都在这儿呢!”
军士继续道:“常平仓的粮食丝毫未少,而且莫名其妙多了许多,也不知道…”
刘尧诲走近查看片刻,看见一张白纸放在驴车上,走近一看只有两个字:
“卤面。”
刘尧诲看着这两个字突然觉得脑瓜子一疼,想起了面摊上遇见的少年,以及之前闵安国口中提及的打砸张氏米铺事件的领头者。
二者串联一起,随即一个很荒诞却又极符合现实情况的想法涌上心头,顿时明白了这满仓粮食的来历,随即喝断军士的汇报:
“胡说!什么叫莫名其妙多了许多,本来常平仓就是有这么多粮食。”
刘尧诲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神情微滞,随后张恭反应过来,眼前这刘巡抚想耍无赖,顿时急的跳脚,他立刻走到闵安国背后,拱了拱他的胳膊。
闵安国心领神会,出列道:“抚台大人,咱们海澄的常平仓记录在册的可没有这么多粮呀!”
刘尧诲拍手质问道:“闵安国!明明是你玩忽职守!不知常平仓米粮之数,此时居然敢质疑本抚的超群记忆!那我问你,这粮食在常平仓里,不是常平仓的粮食,又是哪里的粮食!?”
张恭此时心中已是万分焦急,私底下已经问候了刘尧诲亲人祖宗十八代,这可是十万石米粮,放到现在,那就是近百万银子,这黑了心的巡抚是脸都不要了。
张宏于是急忙又附到闵安国耳边轻声道:
“事后五千两。”
闵安国一听五千两银子,顿时气血上涌,上前与刘尧诲对峙:
“抚台大人,下官绝对没有玩忽职守,若是抚台大人不信,可现在调出仓储官的账册核对。这些多出的米粮数量与张老爷丢失的数量大致相同,理应归还张老爷。”
刘尧诲听着闵安国这话简直来火,闵安国作为海澄县知县,知道如今官府粮食有多紧缺。
可他依旧还与眼前这无良粮商相互勾结,给自己拆台,要知道这十万石粮食,能救回多少老百姓的性命。
刘尧诲又回头望了眼仓库满满当当的粮食,以及手上那张纸上偌大的“卤面”二字,心中一横,回头道:
“说的不错,张老爷受此横祸,该给他一个交代…”
闵安国闻言大喜,拱手便道:“抚台大人明鉴!”
刘尧诲眼神冰冷,大手一挥道:
“海澄知县闵安国,指挥不当,贻误战机,致使海澄县城被倭寇攻破,损失惨重,来人,将闵安国捉拿下狱,待本抚奏报中枢后再行发落,海澄县事务暂由县丞代管!”
闵安国闻言一愣,便是大声抗辩:
“刘尧诲!我乃朝廷命官!你没资格拿我下狱!”
通常来说,刘尧诲确实没有捉拿闵安国的权力。
但那是通常来说,很显然,刘尧诲并不打算按通常的情况来处理眼前的事情。
“本抚身为福建巡抚,身兼兵部右侍郎,节制福建防务,战事当前,本抚自然便宜行事,此番被倭寇破城,险些致使县城失守,粮草被毁,如此大过,换做别的将军早就砍你脑袋了,如今本抚只是拿你下狱,你还有什么话说。”
“这…”
闵安国还想争辩,却是已被一旁的兵卒架走。
此时的他才明白,这刘巡抚摆明了就是要吃这大户一口。
他不是来讲道理的,是来办事的。
自己一个七品小官,如何跟朝廷二品大员对抗,连忙大呼冤枉,不过刘尧诲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让大兵将闵安国给拖了下去。
刘尧诲余光瞟了张恭一眼,甚是不屑,又道:
“不知张老爷,对的本抚这个交代,是否满意?”
公正严明个屁!简直是流氓!
张恭脸已经气的通红,就差指着刘尧诲鼻子骂狗官。
刘尧诲见张恭还是不服,又是冷冰冰道:
“此次倭寇入城,本抚觉得隐情甚多,恐怕城中还有倭寇内应,居心不良。哼,通倭之人,莫要被本抚逮到,否则决不轻饶!”
张恭闻言全身一颤,随之手脚发凉,
恐吓!
刘尧诲这是明目张胆的恐吓!
若是自己纠缠不休,便要把自己直接给打成通倭之人。
纵使最后有人能把自己捞出来。
可那也得有命从牢里出来才行,恐怕只要自己进去,先就会被打掉半条命。
张恭又是抬眼,眼巴巴地望向常平仓内本属于自己的十万石粮食,嘴角都咬的浸出血,可看一旁刘尧诲的大兵手已经握在刀柄,下一步就要将自己拿下,终还是服了软,便道:
“抚台大人确实明察秋毫,小民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