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煦晴空之下,碧海被舟舸推开,盘旋的海鸥指引众人抵达名为城洲岛的世外小岛。
此地位于漳州城以南,距离大明朝唯一的开埠港-漳州月港约一百八十里,顺风半日便至,无论是销赃还是采买,都十分便利。
当然,选择在城洲岛建立新据点最重要的原因,城洲岛归属漳州管辖,而漳州受福建巡抚节制,正好避开了被李旦惹毛的两广总督殷正茂。
李旦想到这里不由得心里松了一口气,然后侧目怒视李二狗,李二狗只觉虎躯一震,突然感到一股恶寒。
抵达城洲岛后,众人便开始着手搭建营地,分头忙碌起来,岛上木材充足,足以搭建木屋,而且周围的海产也十分丰富,不过李旦一伙人缺少渔具,唯一像样的一把渔具是位老兄用的鱼叉,可这鱼叉没扎死几条鱼,就已经改行扎人了。
“缺的东西不少,食物、工具、药品,都要去城里采买。”
一听能进城,本来干活的人儿一股脑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毛遂自荐起来。
“老大,带我进城吧,我劲大,能拎东西。”
“你劲大能有骡子劲大吗,驮货用骡子就行了,俺嘴皮子利索,能砍价!”
“你嘴皮子也就嗦粉时利索,老大带我,我腿脚勤快,两个时辰的活我一个时辰就能办完。”
“剩下一个时辰留着你去逛窑子嘛!老大,俺城里有人,老大你不是被通缉嘛,俺有办法!”
李旦一指刚才说话那人,正气道:“蔡大鸡!就决定是你了!”
他绝对不是因为被通缉的原因才选蔡大鸡,实在是这个蔡大鸡给他的印象过于深刻了。
首先这人的名字就很逆天,逼格直追李二狗,他祖上是捕鹰的,本名叫蔡鹰,但鹰字太复杂,他难得认,就改了名,叫蔡大鸡。
其次此人脑子…嗯,怎么说呢,只能说是不一般,总会有些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譬如之前夜袭黑虎阿福,他便叫来了他训的鹰,吊在鹰身子上,搞了一个什么“俯冲空袭”结果因为冲太快,把脚给崴了。
李旦真害怕这大鸡哥趁自己不在据点的时候,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把家都给扬咯。
“义父!其实俺也有个法子,也能帮你老人家混进城去。”
“我谢谢你,你快闭嘴吧。”
于是李旦父子二人加上蔡大鸡,稍作休整便乘船出发去往漳州月港。
……
漳州月港开放于隆庆年,是目前大明朝唯一允许对外开放贸易的港口,五湖四海的商客顿时云集至此,自然需要严格的管理措施,李旦作为悬赏通缉犯,想要混进城去,必然是要准备一番。
李旦此时坐在马车里,他这辈子都没想到他会采纳李二狗的建议。
是的,李旦没有采纳卧龙蔡大鸡的提议,而是采纳了凤雏李二狗的提议。
此时蔡大鸡在一旁嘀咕道:“老大,俺觉得俺法子还是挺好的,俺兄弟那辆粪车,天天都要进城,跟守城的兵爷熟得很,俺兄弟说了,他的车,兵爷从来不查,每次他进城,兵爷都躲着远远的放行。”
“你猜猜人家为什么躲得远远的?”李旦只想打爆蔡大鸡的鸡头,但是此时着装又不方便,只能气的牙痒哼哼几句。
蔡大鸡的妙计是让他藏在粪桶里混进城,古有特洛伊木马,今有粪桶手推车,乍一看确实妙计。
可是那粪桶,是湿的,底都变色了。
李旦终究迈不过心里这道坎,他屈服了,于是他听了李二狗的,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穿女装。
不过等他进城才知道,广东的海捕文书不会全部送递到福建来,只有悬赏超过千两的,才会在邻省张贴海捕文书,自己的分量,还远远够不上格。
李旦遂是暴打了李二狗一顿,换回了衣装,其余事情倒是一帆风顺,渔具、农具还有锅碗瓢盆等常用工具都顺利买到,丝绸也顺利出手,李旦看着驴车上的东西一点点装船,眼下只剩下买粮这一件事。
想到这里,李二狗气喘吁吁地从西市口跑过来,一脸哭丧的样:
“义父,俺跑了七条街,所有的粮店要么是售罄,要么是关门,这市面上真买不到粮了。”
身边的蔡大鸡一吹口哨,只见一只本在空中盘旋的飞鹰俯冲而下,稳稳站在蔡大鸡手上,咋咋呼呼一顿乱叫,蔡大鸡摇摇头,也是无奈道:
“我家大鸡也说粮店都关门了。”
李旦身子一直,面带诧异地盯着蔡大鸡:“你真听的懂鹰讲话?”
“听不懂,但是我能感觉出来。”
“那你搁这搁这呢!”
问题摆在面前,必须要解决,他手底下二百来号人,还等着吃饭呢,捕鱼能缓解一定的粮食问题,不过完全靠捕鱼解决,还是不太现实,毕竟捕鱼是一门技术活,大伙的专业是叉人,又不是叉鱼。
偌大的一个漳州月港,怎么会找不到一家有粮的粮商。
他抬眼四顾,烧红的落日缓缓沉入海平面,此时已是傍晚,坊市的店铺陆续歇业,酒楼、画舫、勾栏瓦舍一个个点亮了灯笼,喷香的气味缓缓窜入李旦的鼻腔,突然意识到,酒楼里可还是有粮的,为什么街上的米店反而没粮了?
李旦眉头微微一皱,发现问题并不简单。
三人寻了一个面摊,热腾腾的白气自锅中弥漫,浓郁的卤香味刺激着几人的味蕾。
坐下后三人各要了一碗卤面,等餐食的间隙,李旦装作无意地发问道:
“老板,你们这儿这么大个月港,怎的四处买不着粮,你这米面哪儿买的?”
老板一听,苦笑摇摇头,唉声叹气道:“能上哪儿买,哎,还不是张大善人那儿。”
张大善人?
李旦挠挠头,他初来乍到,根本没听过这号人物。
再是追问,只是老板却缄口不答,似是忌讳。
正在苦恼之际,此时背后却幽幽传来一句:
“张大善人在这月港的身份可不一般呐。”
李旦闻言一滞,回头却见一老先生边摇着扇子,边剔牙道。
李旦哪能放过这个机会,追问道:
“老先生知道一二?”
老先生笑而不语,起身便要付钱,身上摸了半天,明明摸到了钱袋,却是一拍脑袋说道:
“哎呀!这出门怎么忘带了钱袋!”
李二狗见状便道:“你那腰间别着的不是钱袋是啥?”
老先生一滞,也不恼,解下腰间的钱袋揣进怀里,又一拍脑袋说道:
“哎呀!这出门怎么忘带了钱袋!”
李旦立即接话:“老先生,咱们相遇便是有缘,这顿面自当晚辈来请。”
“哈哈哈,那多不好意思,老板,再加两个蛋一碗面!”
李二狗闻言额头青筋暴起,开口便要骂:“义父他带…”
话未说完,李旦便狠狠瞪了李二狗一眼,李二狗只好闭嘴。
“敢问老先生,这张大善人,究竟何许人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