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拂过,高隽那声低沉又带着轻微的哑的“汪”伴着风飘进杨茵的耳朵。
一声“汪”像个开关,成功让杨茵和始作俑者高隽都红了脸。
杨茵被高隽弄得既生气又想笑,同时伴随着的,还有一种陌生的、难以名状的感觉。
这感觉让她的心脏跳得有些快,面庞也逐渐开始升温。
高隽耳朵通红,他定定地看着杨茵因惊讶而微张的玫瑰色的唇瓣,随即又慌乱地移开了视线。
半晌后,他才稍微镇定了一些,再次开口,“杨茵,其他知青借我的钱,我都收着了,但我不想收你的钱。”
“为什么?”杨茵问。
“你帮了我很多,在车站那次,还有今天在国营饭店,你一直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
“可……这些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杨茵道。
高隽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认真地看着杨茵,语气坚定第道,“可对我来说很重要,也很珍贵。”
“珍贵到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他顿了顿,继续说,“所以那顶帽子、那副手套和这些钱和票就当做是我在报答你的恩情,行吗?”
高隽说得恳切,杨茵竟找不到理由拒绝。
只听高隽接着道,“我家里不会收我寄过去的钱,这些钱只有我一个人花,我没什么用钱的地方,所以你千万不要过意不去。”
“杨茵,我给你的这些比不上你给我的万分之一。”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杨茵,似是期待着她肯定的回答。
才不是。
杨茵想起上一世的高隽,眼睫垂下,在心里反驳道。
分明是他给的更多,他把命都搭进去了。
杨茵理解他想报答她的心情,便答应了高隽,不再坚持把钱和票给他,以后多给他买点礼物什么的好了。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杨茵便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高隽,你想过……上大学吗?”
高隽像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问题,他先是错愕地看了眼杨茵,随即有些自嘲地道,“不敢想。”
“我初中毕业之后,进不了厂也升不了学,就下乡了,这几年大队上有过一次推荐大学生的名额,和我没什么关系。”
杨茵连忙开口道,“高隽,如果我说,过几年就会恢复高考呢?”
“我爸得到的内部消息,是真的,不过,你要帮我保密。”
杨茵的神情很认真,再加上杨茵并不是会随便开玩笑的人,高隽眼神中先是闪过喜色,随后想到了什么,那喜色瞬间降了下去,“我这样出身的人,应该参加不了高考吧?”
杨茵坚定地摇了摇头,“能参加的!”
杨茵又把自己的爸爸搬了出来,“据我爸说,无论什么出身,都能参加高考,等你考上了大学,你的家庭成分就不重要了。”
高隽的眼眸再次燃起了光亮,“真的?”
杨茵重重点头,扁了扁嘴,语气有些娇嗔地问,“怎么?连我你都不相信了?”
“我相信你。”高隽注视着杨茵的眼睛,轻声回答道。
杨茵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我让我家里人从B市寄教材来了,到时候教材到了,我们找时间找地方一起复习!”
高隽看着她笑意盈盈、朝气蓬勃的模样,对上她的盈盈目光,耳尖微红地点了点头,“好。”
高隽相信杨茵,却没有完全相信高考会恢复。
但不管最后会不会,心里有个念想总是好的,高隽想。
杨茵的正事儿说完,才觉得困意上涌。
昨天他们这些去公安局的知青都没怎么睡觉,她昨晚配合调查时迷迷糊糊的,好像不小心靠在高隽的肩膀上睡了一会儿,又好像没睡,她也不好意思问高隽,那样就太尴尬了。
她才打了个哈欠,高隽就立即道,“困了吧?趁今天放假,回去补会儿觉吧!”
“好!”杨茵正有此意。
两人起身,高隽拿起那件衣服,没有散开,只规规矩矩的用手拿着,像是在捧着什么宝贝。
杨茵没有在意,以为他热,所以没穿那件衬衣。
他们迎着黄昏金黄色的日光,肩并着肩往知青宿舍走,日光为他们两个的背影蒙上了一层柔和又美好的金纱。
杨茵只顾着向前走,没有注意到高隽看她的目光比黄昏还要温柔。
高隽回到宿舍,屋子里的知青已经睡着了大半。
大家昨晚都没怎么睡,今天又在县城逛了一天,都太累了。
他放轻了步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把那件叠起来的衬衣宝贝似的放在被褥上。
旁边的崔亮还没睡着,他用气音轻声调侃道,“还个钱还这么长时间啊?”
高隽只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但崔亮分明看到,高隽这小子眼睛里面在笑呢!
崔亮觉得神奇,明明这小子几天前还没什么人情味儿,冰冷得像块儿朽木,可自从杨茵来到第九大队以后,这小子就跟被救活了似的。
啧啧啧,爱情的力量,不简单呐。
崔亮看得通透,但他没有说出来。
适当八卦可以,过于八卦就烦人了,他深谙这个道理。
崔亮翻来覆去地有些睡不着。
他再翻身到高隽那边时,就见自己的好兄弟把他那件儿有些破烂的蓝衬衣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最后……
放进了他自己的被窝???
崔亮的眼睛睁得老大,一脸不可置信,他如果不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拥护者,都要怀疑高隽出去这一趟是不是招惹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不然怎么会做出这么让人难以理解的行为?
崔亮皱着波浪眉,用气音小声问,“你干啥呢?”
崔亮抬了抬下巴,下巴的方向落在那件衣服上,“你睡觉为啥搂着衣服睡啊?那衣服开过光?”
高隽的神色未变,愣了一瞬,竟然点了点头。
开光是把宗教神灵的力量通过某些仪式使力量注入到某个东西里,那么这个东西就有了一种神圣的力量。
高隽突然觉得,崔亮的这个比喻很恰当。
杨茵之于他,就是神灵。
而这件衣服,就有些像获得了神圣力量的物品。
对于他而言,这件衣服和之前的手帕就是他力量的源泉。
这一夜,高隽睡得很香,他的枕头下面是杨茵之前帮他包扎伤口的粉色手帕,身侧是那件蓝色的破旧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