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甘情不愿地,王临回到了北宫。
心头揣着一把弑君之刃!
夜深人静时,心头的这把刃更是因对贪欢的思恋而霍霍。
回北宫没两天,他便忍不住于一个夜里,和自己的太子妃坦白了与原碧的这一份奸情。
他知道刘愔恨王莽,或许二人可以联手。
岂止于恨!
王临还知道,她与自己有一个共同的心思:都巴不得王莽早点挂了。
倒不是因为王莽一死,王临便是皇帝,她便是皇后。
只因为她的两个哥哥被王莽无情地处死了。
在她心中,自己的老爹刘秀如此支持王莽,而他王莽居然还能如此绝情。
两位哥哥一死,她的父亲,年老的刘秀一夜之间仿佛又老了十岁,看着叫人心疼。
刘愔盯着眼前的王临,她知道,自己的男人是来试探自己态度的。
他希望自己能联系身为国师的父亲,取得国师刘秀的支持。
提前联系父亲是不可能的,就算父亲愿意,她也不愿意父亲冒险。
报仇这种事,又不是人越多越容易成功,自己来就行。
眼前的男人,自己的丈夫,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取代王莽成为皇帝了,只是有心没胆罢了。
那现在,色心壮胆,自己再给他个必胜的信念,岂不就水到渠成?
她笑了:“你终于等不及了,为了能和她肆无忌惮,还是为了你对她许下的承诺?”
“你才是我的妻,也是将来的皇后,与她不过一时冲动。你知道他杀亲子也从不犹豫,我只是不想死。我活着,你是皇后;我死,他必然也不会放过你。”
笑容淡去,刘愔望向窗外的天边月,沉默小片刻后缓缓开口:“昨个夜里,我夜观天象,发现宫中近日必有大丧。天意示象必与天子有关,而王莽却一直身健体泰,我正奇怪。如此想来不是天象有误,而是天意示象,通过我叫你知道,你此番必然成功。”
王临闻言大喜。
自己的老丈人,国师刘秀是谁?
那可是大汉出了名的博古通今,更是通天文晓地理,善能解天命的主。前些年他还仔细分析考证了上古以来的天文文献和天文记录,写了本《三统历谱》,可谓神乎其神。
他的女儿,懂点天象,那再正常不过了。
而他的这个女儿,自己的夫人,却告诉自己说天象示意,自己必将成功!
那一瞬间,心中随图谋同生的那股子畏惧忧虑之意瞬间消散。
只是,这具体行动?
王临又下意识地望向刘愔:“只是,该如何行事?私底下我们可不好靠近他,他与我也并不很亲近,何况还要做得悄无声息,不着痕迹。”
刘愔回望向王临,略作思忖,回应道:“原碧不是着急正名?那就让她去想办法再勾得王莽的宠幸,最好趁他如痴如醉、欲仙欲死到毫无防备之际,诱他一杯毒酒下去。到时你再第一时间封锁后宫,名正言顺地接过皇帝位,一切缘由还不是你说了算?就像平帝刘衎之死,谁又能确定个中真假底细?”
王临犯难:“这,也只能这么办。只是我该如何通知原碧并将计划与她细说?毕竟这后宫不是我想去就随时能去的,而我又刚回家就又往后宫跑,还去寻一个侍女,单独相处?可若不抓紧时间,过些天,选秀结果一出,恐怕原碧将被彻底冷落,便没了机会。”
刘愔再难掩不屑:“偷人的时候你那么精明,叫你通个消息就使不动脑子了?你不会以依然关心皇后康复进度为由,给你母亲写个问安的信遣宫女送进去?皇后双眼早哭得瞎了,根本瞧不了书信,平素这些家里的书信还不都是贴身的原碧给她念的?你在信中暗自交代她不就成了!”
王临闻言恍然大喜,将手一拍,忍不住夸道:“果然是个有学问人家的女儿,夫人妙计!”
当时他便迫不及待地回自己的书房细细斟酌,书写成信,郑重地封了蜡,于第二日亲自送到了未央宫属后宫的一个宫女手中,命其一定亲手转交到皇后手上。
他倒不怕外人会偷瞧信件,给皇后的信,给这些宫女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在这宫中因为好奇便私看。
信是顺顺利利地送到了王政君手中,也正如刘愔所料,眼睛近乎于瞎的王政君听闻是王临的家书,便欣慰地收着,等着原碧忙活回来了慢慢念给自己听。
毕竟是家书,少不得便会牵扯些不宜张扬的家长里短,自然不可能随便逮个下人便叫念来听。
只是刘愔和王临都没料到的是,这日,王莽竟意外地跑到椒房殿来探王政君了。
原本为改革、为政事焦头烂额,最近又像换了一个人似地抛开一切,恣意潇洒。终于潇洒累了的王莽忽然念起了自己愧对的王政君,便生了过来探望的心思。
掐着时间算,选秀的结果也快出来了,到时候自己预计大封嫔妃,这事也该提前和她说一下。
给不了她自己的爱,给他一份属于正妻皇后该有的尊重,是自己唯一能做的了。
带着这个念头,他来到了椒房殿。
远远地便有下人高声呼传着皇上驾到,对于王莽忽然想起的探望,王政君的心底本能的生出了一丝欣喜。但她却并没有起身去迎,除了因为眼睛看不清,更因为心中的怨恨大于欣喜。
她依旧只是坐着,将眼瞧向殿外,面无表情地瞧着,似乎只在看风景一般。
一个朦胧的身影出现在了视线中,虽然瞧不清,但那一身体形无需瞧清便知是自己错付了一生的王莽。
是的,错付了一生。
这一生自己如何努力,都未能真正得到他的心,甚至自己为他生下的孩子们,也...
望着王莽的靠近,她眼中竟又忍不住淌了泪。
她这泪一淌,落坐于一旁的王莽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忽然吐不出口了。
他沉默了,两人相对无言。
王莽难得来一趟,可不是来看自己哭的,何况自己身子骨愈发不行了,即使暂时挺过这波,也不见得还能挺多久。
她可还心系着王临这孩子与王莽的亲近。
作为自己为王莽生的仅存的一个儿子,她是多么希望这对父子能多亲近亲近,避免再有什么误会。
为了儿子,自己也不能对王莽太过冷淡。
努力止住了情绪,她拭了拭双眼,勉露了笑意:“陛下今日怎么会想起来看我?也真是父子连心,刚好今日临儿送了家书,你就来了。这也正好,不用麻烦别人给念了。”
她说着话,从怀中掏出了那封书信,递向王莽。
“临儿这孩子是个孝顺孩子,你就是平日里太过忙于政务,缺了与孩子的沟通交流。其实你只要多担待着些,父子多些沟通,叫他知道了你的想法心思,他绝对是个能替你争气的孩子。”
将书信递给王莽,她不忘絮絮叨叨着,自顾自地替王临说着好话。
耐心地听着王静烟的絮叨,王莽打开了书信,张了口,却半天没出声。
这哪是家书,这分明是暗渡陈仓的图谋弑父篡位密信!
王静烟口中正夸着的她的好儿子,居然和自己这个老子抢女人,还想联合这个女人里应外合地毒死自己!
为了给原碧鼓劲,增加信心,王临这小子还联合着刘愔给她来了一套必然马到成功的天象示意。
好小子!一个等不及当皇帝,一个等不及当皇后是吧?
抢女人抢到他老子头上了!
年轻的时候,自己的女人让皇帝抢了!
现在自己成了皇帝,倒好,儿子抢起自己的女人,还想弄死自己!
“哈哈哈!”
看着书信,张着嘴的王莽由开始的目瞪口呆,到怒目切齿,再到最后,忽然失声狂笑。
听到了王莽的笑,看不清他表情的王静烟真以为王临在书信中讲了什么好事,竟能叫王莽如此没形象的开怀而笑。
她脸上笑容骤浓,期待而言:“如何,这孩子孝顺吧。是做了什么好事,把你高兴的。”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如雷霆般的笑怒癫狂之言:“孝顺?哈哈哈!是真的孝顺死了!你这瞎子养的一个个好儿子!我拼尽了全力,无人支持,无人理解,致内忧外患。现在,连你的好儿子也生了反心,居然抢我的女人,还与原碧合谋要毒死我!哈哈!果然大孝!奇孝啊!”
“哈哈哈!皇帝?有我这么傻,这么失败的皇帝吗?”
“你们是不是都想我死?是不是都巴不得我死?”
王莽将手中书信捏成了团,朝王政君吼着。
然而,王政君的表情只凝固在最后那一瞬间的惊骇上,半天没有变化,也没有回应。
她竟被王莽的言语骇死了。
她瞪着不可置信的大眼,直挺挺地坐着,停止了心跳。
或许也不是被骇死的,只是王临必死,而她不愿白发人再送黑发人,便抢先一步。
“哈哈哈!死了,死了!哈哈哈!”
王莽那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放肆而出,传遍了整个椒房殿的院落。
殿院之外,下人侍卫们都无措地望着殿内的方向,却没人敢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