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阳侯王立倒是真没辜负那辆七香宝车和那一车车价值连城的珠宝。
一共六马车的珠宝钱财,王融只敢私吞了一辆,其它五辆都老老实实地交到了自己父亲的跟前。这一番趁火打劫的成果,同样是大大出乎了王立原本的预料。
吃人的嘴软,心也软。
念着淳于长这小子确实足够大方知趣,毕竟也是外甥,拿了这无数好处的王立竟真的屁巔巔地进宫去替对方求情去了。
拿了这么大的好处,要不办点事,自己那妹妹与妹夫若知道了,保准会跳到面前戳着自己骂。
只是,因为巨贪无度到失去接任大司马之职的王立一时忘了估一估自己的话在刘骜面前的份量。
不求情还好,他这一求情,登时令心情正不爽的刘骜更不爽了。
“六舅今日可反常啊!我没记错的话,自从他封侯之后,你可没少说他的坏话。今日怎么这太阳反从西边升了?”
刘骜语气中的不悦,王立多少也听出了些味。
尴尬一笑之后,他才开口努力解释:“陛下,臣这是大公无私。子鸿那孩子年少轻狂,难免犯些错,虽然在封侯之后是狂了些,可话说回来,臣这当长辈的还真能跟他较劲?何况他也确实能干,虽是难堪大任,但跑腿卖力活干的还是勤快的嘛。”
“是,他是能干!能干到把鬼心思都打到朕的后宫来了!”
这一句话,刘骜不再只是不悦的语气,那是再忍不住地动了真怒,吼出来的。
也怪王立自己,一把年纪了,成日里还是不务正业地贪财享乐,消息不灵通。
才隔了一夜,他与大多数人一样,只听得大家都在疯传大司马的候选人之一,淳于长居然被皇帝怒遣回封地,根本不知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
让刘骜这一吼,他立马意识到不对了。
与后宫有干系?!
自己这个外甥皇帝对女人,那是最护犊了。
他在心中打了个激灵,额间霎时便有一层薄薄的冷汗溢显。
抬起衣袖,慌慌擦拭着额头的冷汗,他打着结巴,不断地这,这,这这这...
结结巴巴地这了半天,硬是没能这出个所以然来。
反常加心虚到这个程度,刘骜焉能发觉不出其中的猫腻?
心中正有一股火气无处发泄的他,将如刃般利的眼,冷冷地盯着王立:“哼!朕的好六舅!拿着国家大事,皇家脸面当儿戏!”
他更将袖猛力一甩,抬头朝着殿外怒喊:“来人!把红阳侯给我送回府中,禁足思过!坐等发落!再给我彻查个中曲直!”
是的,杀心未消的刘骜忍不住地借机发挥。
这淳于长,还嫌自己不够仁慈?
勾结并调戏完自己的女人,竟还不甘地妄图勾结王立来糊弄自己!
这回的刘骜动的是真怒,起的也是浓浓的真杀心,真到他挤出了许多欢乐时间,亲自督促着手下严查。
毕竟是皇帝,他这难得亲手操办督促个事,手下的那些个官员哪个敢不用心拼命?
不过一天下来,三查两查地就查到了王融那。
也实在是那几车钱财太过耀眼了,招摇过市,掩无可掩啊。
这旁刘骜刚听得案情的反馈,将桌案一拍,直接谴着禁卫便拖着铁链子要去绑王融回来受审。
那边被侍卫架着扔回自己的红阳侯府的王立,惊恐于刘骜的真怒,在家不断地派人紧紧且暗悄悄地关注着事态的动向。
一听说线索指向了自己的儿子王融,也不用等禁卫来捉,本就智商有所欠缺,愈老愈糊涂的王立吓得当场就在家中泡了杯逍遥酒,直接送自己的儿子去了西天逍遥去。
反正自己儿子多,断了他一条命,来个死无对证!
只可怜王融,本就是替父亲去讨的钱财与七香宝车。他不过拿了一小份,车也只趁着机会享受了一回,稀哩糊涂地就拿命当了车票。
禁卫到了红阳侯府,看了几眼已然冰冷的尸体,拖着空荡荡的铁链子又回皇宫交差去了。
自己的六舅居然狠心毒辣到弄死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虎毒尚且不食子啊!
这干净利索的作法,使得本就对王立不感冒的刘骜更不喜,也再不放心这个狠心的舅舅了。
“看来这可不是一般的受贿啊,没准还有大阴谋。查!给我狠狠地查!深挖到底!”
装着满满当当财宝的六辆马车还没来的及卸下,又被拉到了刘骜的跟前。
再一打探,这居然只是车队中的一小部分。
不过几年,他淳于长凭何聚得的如此财富?
看来这淳于长的贪,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案情越挖越深,震惊朝野。
墙倒众人推,许多官员闻风而动,纷纷跳出来落井下石,企图与淳于长撇清关系。
更还有些官员砸了许多的礼在他身上,却还没得到相应的回报,淳于长这就想拉着财宝走了?
心疼打了水漂的财宝,未免心头气之不过,有许多行贿之人索性联手上奏,争相揭发他的贪污受贿,甚至欺凌威胁、敲诈勒索大臣等等诸多罪行。
无数与淳于长有关的案件如雪花纷纷飘来,淳于长背地里的所为,惊得刘骜目瞪口呆。
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弄死他了。
一声令下,一队缇骑策马出了长安城。
走在半道上的淳于长被一队缇骑追了回来,直接下狱。
没吃过苦的他,还未受多少折磨就尽数招认,为了少受些苦头,更招得是主动详尽。刘骜这才知道,他居然还给自己的傻老婆许氏画了个左皇后的大饼。
本以为他只是哄着自己的女人能继续得宠,居然还大言不惭地说有能力操控自己设左右皇后!
这小子,真是胆大包天,敢想敢扯更敢干!
“肯定还有未吐尽的罪过,给我好好招呼,继续招呼!”
刘骜忽然不想让淳于长死得太痛快,便最后下了这么一道无限大刑伺候的令,可怜淳于长最终还是受尽了折磨后才惨死狱中。
受淳于长牵连而落马入狱的官员,更有几十个,这是刘骜在位最大动干戈的一次。
在家中惶惶不可终日的王立,因为淳于长而最终被刘骜贬回封地禁足,彻底远离了权利中心。
这一波雷厉风行的操作,使得朝野震荡,百官惶惶难安,无形之中倒也为王莽接下来的上位铺了路。
长定宫中的许娥,得到了贴身侍女送来的淳于长惨死于狱中的消息,终于可以狠狠吐了一口胸中浊气。
她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得是酣畅淋漓。
那笑,痛快无比。
那笑声,是她此生最轻松开怀。
笑着笑着,笑出了泪,痛快的泪。
此时,应当有酒!
酒自然有,她早已提前就备好了的,就待今日这开怀时刻。
自己当了那么多年高高在上的皇后,岂是随意一人便可欺辱的?
这该死的淳于长,终于是受尽折磨而死。她开心,极致的开心,开心到喝酒不用樽杯,干脆地掀开了酒壶盖子,将盖子一甩,对着壶口,仰头咕咚咚地豪灌着。
灌地猛了,来不及一口尽咽,有酒液顺着嘴角淌出。
透明的液体,淌着~淌着,竟淌出了血色。
透着黑色的血,混着酒,顺着嘴角淌出。
这竟是一壶毒酒。
她没有停,依然在大口大口地吞咽着,直到将一整壶酒倾尽。
“哈哈哈,好酒!”
啪的一声,她将酒壶砸了个稀碎,就像这稀碎的人生。
自己最美的花季,只成为了一个人的春天。而那个人,却是个只爱春天的男人。
短短的春尽,只有煎熬的夏,凄凉的秋,和寒彻骨的冬。
无尽的寒冬余生,受冰雪所葬,再这冷宫之中,再无春风。
毒酒入了脏腑,体内翻腾着无尽的疼痛,却也胜不过这心中之痛。
扭曲着脸上的表情,依旧在溢着污血的嘴角却是笑的。
若光瞧那嘴角,笑的竟是如此之美。
在这濒死之际,她看到了不一样的人生。
下辈子,下辈子宁愿嫁于普通人家,娶不起小妾的普通人家。
让自己的男人只能疼自己。
穷苦而充实的生活中,陪着他,迎着希望的曦光,背着浪漫的星辰,朝出晚归,就算每日累得筋疲力竭,那也是个双宿双飞。
再站不住身子,她缓缓地倒了下去,仰着头后倒。
整个世界开始迅速地变暗,在最后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星光。
星光中,有他的脸朝自己笑,痴痴迷迷的笑,像极了自己初许他的那一夜。
此生春短恨思长,思悠悠,恨悠悠,香消玉殒方始休。
扑通一声,她彻底躺在了地上,静静地,闭着眼,噙着笑。
“小姐!小姐!”
许娥谎称要喝酒吃菜庆祝,被骗出去取了些冷菜的贴身婢女提着好不容易讨来的冷菜匆匆而回。一入院便见着了躺在地上的自家小姐,曾经的皇后。
咣当~
篮子掉落在地,砸翻了里面的菜。
瞬间生出了泪的她,大步急冲着,扑通跪在了许娥身前,握起对方已然冰冷的手,无声落泪。
她想起了曾经的美好点滴。
那一年...
“小姐,你嫁过去可是太子妃呢,以后就是皇后!享不尽的福!”
“我是皇后,你就是皇后之下,也有你享受的!到时好多宫女给你指挥使唤,也叫你尝尝当小姐一样的感觉。”
“小姐,那我到时是不是要凶一些,不能丢了皇后的面子?”
“那你现在凶一个给小姐我瞧一瞧,看能不能吓到我。”
“嗷呜~”
她抬起双手成拳,皱眉露齿,学着她听说的最凶的动物。小姐没被吓到,却是逗笑了,两个人嘻嘻哈哈地闹了半天。
入了宫,连小姐都不敢凶人,自己又哪有装凶的机会?
这一辈子都没机会凶了...
泪一滴滴地滴落,她缓缓放下了许娥的手,擦了一把泪,将目光搜寻,望见了砸得稀碎的酒壶。
捡起最大的一块碎片,想朝自己手腕上划去,却又怕疼,犹豫间,院外有脚步声响起。
“传皇上口喻,废后许氏,勾结朝臣图谋后位,有失纲常,赐酒一杯以涤污秽。”
一个老太监在院外便迫不及待地高声喊着,领着一个小太监进了院,一眼瞧见已然躺在地上的许娥。
“这~这这。”
他是来赐死许娥的,可自己御赐的毒酒还没到,她已然死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他还未反应出该如何,一道身影却趁着一老一小两个太监愣神之机扑了上去,一把端起毒酒一饮而尽。
她将杯一摔,趁着最后时间扑向许娥。
“小姐,哈哈,我抢了一回你的东西。皇上御赐的!想不到我也有幸喝到御赐的酒,小姐你不会生气吧。”
“伺侯了小姐一辈子,下辈子能不能让我也当一回小姐...”
在两张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她与她倒在了一起。
她也不想死,但在这皇宫之中,自己唯一的依靠死了,她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活下去。
(缇骑:穿红色军服的骑士。汉,执金吾下有缇骑二百人。缇骑的职责包括巡逻、追捕、护卫、缉拿、搜查、调查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