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姓曹的宫女怀了孕之后被刘骜悄悄地安排在了宫外,在一名执事的家中生下的孩子,直到前几日孩子满月了,刘骜才又悄悄吩咐人将母女带入了宫中,就藏在掖庭的永巷之中。
他还没想清如何公布皇子的身份,以及如何安置皇子的生母,这个姓曹的宫女。
他惜疼的赵飞燕好不容易才当上了皇后,此时若冒出一个皇子,说不准自己的母亲便会重新动起皇后之位的心思。
毕竟作为唯一为自己顺利生下太子,还是这么多年来目前仅有的一个皇子的母亲,即使她只是个普通的宫女,在太后眼中也比奴隶出身的、更不知生父何处的赵飞燕更有资格坐这皇后之位。
低调地安置好皇子与那名宫女之后,刘骜将淳于长与王莽召到了御书房中。
淳于长是贴心的,更亲近,但凡有事他便会第一时间想起他。但这事棘手,若真有办法,恐怕也只有王莽才能想得出好法子了吧?
他希望王莽能出个法子,叫太后认下太子的同时又同意将太子交由赵飞燕来抚养,至于那宫女就随便给她个婕妤的名份,让她安享一生便是了。
当然,前提是宫女知趣,她若不知趣,他也不介意叫她直接消失,让太子只知道有赵飞燕这个皇后母亲。
“对于这个皇子一事,你们两个可有什么高见?”
作为几乎形影不离的心腹,淳于长自然是提前知道了这位庶出皇子的存在,至于未提前从皇帝这得到过消息的王莽只能是故露惊容。
带着惊异的神态,王莽将目光投向了淳于长,保持了惊讶与询问确认的神情。
对于王莽投来的眼神,已然眼高于顶的淳于长直接选择了无视,只是亲笑着望向刘骜。
“陛下是想将太子转由娘娘抚养,担心太后或有异议?”
他拱着手,亲近地笑着,直接将目前唯一的皇子称呼太子。
虽未册封,但那在他瞧来是板上钉钉的事。
刘骜点着头,正想将目光询向王莽,却是淳于长已然抢着出声解忧:“这还不是简单!臣眼下便有两策可供陛下决择!”
“哦?”
他惊喜地望向淳于长,他是真没想到,这淳于长何时也开了窍,不但有办法,还有两个法子让自己选?
“爱卿快说,我听听!”
“这其一之法便是如之前封皇后之法,陛下先封太子生母为嫔妃,臣时时勤去太后那请安,多讲皇后之贤德,在合适时机再辅以那嫔妃之粗鄙无体。等太后打心底里厌恶了太子生母之时,皇上您再择机公布太子一事,顺势提出由贤德的皇后抚育太子。”
早得到这个私生皇子的消息,揣到了圣心的淳于长苦思了无数个日夜。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没什么特长,就是勤快、嘴甜,会磨人。
只是这个法子最大的弊端便是在自己潜移默化地为太后洗脑的这些时间内,皇上得藏好皇子,还得封紧曹宫女的嘴,不能提前暴露。
他怕皇上没那耐心,也怕出纰漏,因此他还思索出了另一条计策,自由皇上二选一。最终事情如何便不是自己办法不好,而是皇上选择可能有问题,他到时也就不好太过责怪自己。
当然,事情成功是最好的,那样自己便有了大功劳。
将第一个法子讲完,淳于长抬眼观察着刘骜的反应,见他沉思的脸上多是犹豫,他缓了一口气,继续托出了第二个法子。
“这其二之法,趁着消息还未传出,直接将那宫女...”说到此处,他特意顿了顿,在刘骜的注视下抬手朝自己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才继续道:“届时,只需对外声称太子生母于生产之时难产而亡。”
“这...”
虽然那宫女他不喜欢,不过是阴差阳错的一个偶然,甚至自己也有动过对方若不识趣便叫其消失的念头,但毕竟也是春风一度过的,真就这么无情地直接灭口?
凭心而论,他不是个嗜杀之人,特别还是对女人。
第一个法子缺点太明显,第二个法子又有着那么些于心不忍。刘骜沉思着,还是忍不住向王莽投去了期盼的眼神。
淳于长见着刘骜的反应,知道对方对于自己苦思无数日而出的两个法子并不是很满意,也只能揣着心望向王莽。
自己的这个表弟并没有提前得到过一丝风声,他只希望对方在这忽然的仓促之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避免抢了自己的风头与皇上的信赖。
自己与王莽虽是表兄弟的关系,但却是合不太来,而且自己毕竟不姓王。
是啊,虽然他是贴着王家外戚的标签入的皇宫,是靠着在王凤面前表现而得到的赏识与前期的升迁。
但自从王凤走后,王家那边的自己那几个舅舅们并不与自己有多亲近,甚至目前王家这一脉的掌权人、大司马王音也与自己关系一般,相对的,他们都更看好王莽。
呵呵,连姨母太后都是偏向王莽的。不论自己如何地讨她欢喜,都很难压得下只是隔三差五去规规矩矩请安的王莽在其心中的地位。
“王莽这孩子,聪明博学,知礼尊长却又不巴结奉承,连对我这个太后也只是很有分寸地以姑姑这个礼来敬着,关心着,并不愿多作一丝讨好,是个贤德之材。”
“巨君确实不错,以前在大哥手下之时瞧着也只是尽着职,不巴结索取,谁承想大哥病的那些时间,他竟能衣不解带地日夜照顾着,不知情的外人真以为那就是一对深情父子呢。到最后也只是在皇上面前要了个黄门郎,这三年来也有时不时地到我府上,多只是谈些正事,从来不与我抱怨或开口讨要什么。”
这是他听到的太后与大司马私底下对王莽的评价。
呵,敢情他怎么做都是对的,连不爱讨好人都是个大优点。
当初照顾王凤我不也有份吗?
他王莽不过是无官无职不用当差才能时时陪着,到最后却好像只有他一个人照顾过王凤似的。
总之,在姓王的那一大家子眼中,都是王莽好,自己如何努力都得不到他们的重视,也永远只能低他们一头。
也是,毕竟他们都姓王,而自己姓淳于。
好在眼前这个皇帝是吃自己这套的,不管他王莽如何好名声,却难真正地与皇帝贴心。这天下毕竟是皇帝的天下,是刘家的天下,抱紧刘骜的大腿才是正途!
外人都看到自己最得皇帝信赖,巴结讨好自己的人就多了,甚至在父亲的家族中,那些族中长辈都将自己当成了骄傲。在自己封了侯之后,更是连族中但有大事都不忘过问一下自己的意见。
扬眉吐气,存在感爆棚。
此时的他,只怕王莽会抢了皇上对自己的依赖,与刘骜的期盼眼神不同,他的眼中多的是凝重之色。
再聪明,他毕竟也不过凡人一人,应该在片刻间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吧?
在二人各怀心思的注视下,王莽似乎是刚从这一惊天消息中回过神一般,茫茫然然着开口反问:“自陛下懵懂至今,春露如雨遍霖后宫繁花,除了早期之时的许皇后怀过龙种却不幸夭亡之后,再未听闻后宫众妃哪个有幸受得住龙霖之髓,怀得上龙种。现今皇后,赵氏更是青春正茂,几乎承尽雨露却依旧未有分毫动静,陛下是如何笃定那不过春风一顾的宫女就有如此泼天气运?”
他的话虽然有些直白,不甚中听,但却是事实。
他这一问,不仅是淳于长,连刘骜自己也愣了。
期盼的眼忽而迷茫无尽,脸色复杂且尴尬。
是啊,自己的情况自己最清楚了,虽不能说绝对无望叫人怀孕,但怎么就偏偏是那个宫女?
仅仅是春风一顾,草草地一股春风小雨。
这...
当初,得知自己有了孩子,他自然也是欢喜的,没有深思,但此时却不得不深思。
欺君之罪虽重,但自古欺君之人从来也不少。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总有胆大包天之人。
而汉朝天下,便是这天底下最大的利益。
万一那真不是自己的孩子,可笑自己却还在苦苦思虑如何光明正大地将这大汉江山交到他人手中,叫那算计自己的胆大之人暗中嘲笑得意。
思虑着,他也不忘在心中暗自感叹,智者果然还是智者,总有不一般的见地。
压下眼中的迷茫,他准备追问王莽良策。
自然是如何先悄悄确定血脉真假的良策。
却是房外有太监呼声响起。
“陛下,张侍卫求见。”
“张侍卫?”
“说是刚打掖庭那边来的。”
刘骜一惊,急急打开了御书房的门,瞧见了站在门口的太监,更瞧见站在他不远,恭身而立的侍卫。
那是他暗中派着贴身守护皇子的两个侍卫之一。
二人对视一眼,他直接迈步而出。
“你们二人随朕一道。”
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淳于长冷着脸瞟了王莽一眼,紧追而去。
这该死的王莽,一句话便毁了自己多日苦思,更在皇上面前夺了风头,自然是令他心中不爽。
嘴角悄悄一撇,王莽深吸了一口气,紧随其后。
(掖庭在汉朝是后宫女子住的地方,而永巷属于掖庭的一部份,是未正式分配的宫女居住之地和幽禁妃嫔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