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过王静烟,王莽与赵合德有了安全通讯的渠道。
自己这边有消息要通知赵合德自然简单,王静烟随时可以入宫给太后请安,也能与赵合德这个故交叙旧。
但赵合德如果有消息又该如何安全地传出?
王莽苦思许久,只能由赵合德贴身的心腹侍女怀能代为传讯。
当然,贴身心腹并不一定就完全可靠,特别是赵合德就没特意地经营过宫中势力,他不敢让她直接传讯,只是叫赵合德有需要传讯时指使那个宫女到自己当值的地方走一趟。
让她不明所以地走一趟便行,不需要带信传话,避免落人实证。
那个叫怀能的侍女莫名其妙地跑来了他当值的地方,像是偶然经过般,只是望了一眼自己便自顾自地离去,王莽便知道赵合德有话要说。
第二日,王静烟便又是“贵妇闲来无事”,跑到了长乐宫给太后请过安,又直奔昭阳殿寻赵合德“闲话解闷”。
“宫中有宫女怀孕并偷偷生下了刘骜的孩子,还是个男孩?”
当王莽听得王静烟带回的消息时,他也是不可置信地一愣。
刘骜这家伙年纪轻轻时便纵欲过度,除了早早时候的许皇后为他怀过孕,再没谁能怀上了,他都以为这家伙已然把自己玩不育了。
想不到还能有这么个意外,偏偏这意外落在了仅春风一度的宫女上,而不是被临幸得最频繁的赵飞燕身上。
这又是个爱折腾人的天意啊。
这个皇家血脉要是传开,那便是大事,早便盼着抱孙子的王政君更会将其当成宝贝捧着、含着。
而照着传统,这个孩子必定是太子了,甚至有很大概率将是唯一的皇子。
母凭子贵,赵飞燕刚登上的皇后之位岌岌可危啊。
聪明的赵飞燕通过赵合德传了这消息给王莽,便是想让王莽替她完美地解决这一隐患,以保她的皇后之位。
代价便是她对赵合德的信誓旦旦,只要自己彻底稳固住后位,定然想方设法占尽宠爱,叫皇帝彻底地冷落掉赵合德,到时再来个假死脱身、偷天换日。
一个被冷落掉的妃子才没人会在乎她的死活,再有她从中周旋,更能叫皇帝不做任何疑虑与追查。
她的信誓旦旦自然也通过赵合德与王静烟传给了王莽,连王莽也忍不住地心动不已。
正是因为这份心动,王莽才在饭后于书房中苦思。
方法他早就有了,所谓的苦思不过是苦于心中良知。因为他知道,不论用什么方法,那个宫女与孩子必死,甚至还会牵连其它人。
自己这一出策,便算杀人害命的同谋了,意识源于现代社会的他一时难免不忍、犹豫。
可是赵飞燕给出的筹码确实叫他心动!
虽然王静烟温柔漂亮,开明活泼俏丽,虽然夜里有温香软玉在怀,但脑中依旧会时常念起赵合德的笑。每当此时,一想起她可能正在刘骜的怀中强颜欢笑,他的心便似爬满了饥饿的蚂蚁般,密密麻麻地,又痒又痛。
不论拥谁入怀而眠,夜里的梦大多依旧是她,所有的魂牵梦萦,萦牵的总是她。
他真的是极切盼,极渴望着能早一日拥她入怀,让心中的她再不属于其它人。
关着门的书房没有点灯,他就坐在书桌前、黑暗中,苦苦思索着、挣扎着。
他抬首,轻轻转动着脖子,将目光投向书房的一个角落。那是一个更黑暗的角落,书架中最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曾放着那个上了锁的小匣子的角落。
现在,那个角落再没那个小匣子了。
匣子中的针与线在赵合德的手中,她视若珍宝地时时带在身上,也不怕一个不小心扎伤了自己。
赵合德自决定与王莽一同努力相聚的那一刻起,便不再隐瞒,他自然也知晓了她那日扔的不过是为了骗自己的替代品。
她的相思,她的苦,是一点不比自己轻。
他的眼神一凌,生出了冷意,在黑暗中是如此阴冷。
阴冷凌厉的眼神由那处角落移开,移回身前的桌案。
适应了黑暗的双眼扫了一圈案桌,他从桌上取出一张麻纸铺了开,自顾自地研起了墨。
西汉,还没有蔡伦改进造纸术,所用纸张是以黄麻、布头等为主要原料生产的麻纸,相对昂贵,基本只有贵族才用得起。王莽虽节俭,但他写字却是习惯用纸。
一旁的油灯他没点,麻烦。
因为这时期,连火折子都还没被发明出来。白日里有太阳的时候多用阳燧取火,若是夜里便只能是钻木取火。
摸黑提笔。
“许皇后她都敢陷害,何况曲曲一个宫女。反正自己就算不出策,赵飞燕肯定也要想方设法地弄死那母子,自己阻止不了的。唯一的不同便是她要冒更大的风险,甚至连累到赵合德。”
他心中念着,自我安慰着。
黑暗中,聚精凝目,他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字:滴血认亲。
滴血认亲,上辈子在与电视中很常看到的老桥段了。
这些桥段中,大多是为了诬陷人而用太阳下晒温了的水或盐水一类的方法以使得即使不同血型的血液也能相融,以此来欺骗封建时期愚昧并迷信于滴血认亲的古人。
相反的,于冰雪中被冷藏的冰水或者碱性水却能阻止相同血型的血液相融。曾经好奇的他在看多了此类剧情后特别查过资料,因此他侥幸知道了这一知识。
而醋正是碱性地,汉朝已经有了醋。
咚咚咚~
书房外有人敲门,节奏相对轻快,是开明。
顿笔抬头,木门上的格子,有晃动的火光透过绢布。
看来是开明得知自己在书房,便掌灯而来。
“进来吧。”
王莽应了一声,重新低下头准备将详细法子写上,却发现刚瞧过了光,此时的眼再望不清黑暗中的事物,又如何写得了字?
“老爷怎么摸黑写字,黑呼呼地,不怕坏了眼睛。”
开明推门而入,护着烛火,半掩了门,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案桌旁,点上了灯,更是将手中油灯也暂搁一旁,瞧了一眼磨得马马虎虎的墨汁,替王莽磨起了墨。
她并不去看王莽写的什么,因为她认得的字不多,与大字不识一字也仅仅是好上那么一些。
倒是磨墨她很在行。
不得不说,封建时期的三从四德之下,女子多贤惠,确实招人疼。只可惜那个时期的男儿却不懂得珍惜,只懂理所当然地。
笑了笑,以作回应,借着火光,王莽提笔重新蘸墨,继续书写。
他只粗略写下了以少量的醋垫底,掺水验血的法子,其它的只字未提。以赵飞燕的工于心计,她自然知道该如何去做。
不过片刻,王莽搁笔望向房门,半掩的房门缝,有一丝月光清冷幽寂。
停下了磨墨的开明只是静静地站着,顺着他目光,俏眉微凝。
她不知道那一丝月光有什么好看的,但她知道自己的男人好像不大开心。
“开明。”
“嗯?”
“如果为了救你家小姐必须害死几个你不认识的人,你会怎么选择?”
“这还要选吗?我当然救夫人啦!为了老爷的话,也肯定是救老爷啊!”
“为什么?”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只知道夫人出事了我也不好活,老爷若出事了,我和夫人都不好活了。”
“是啊,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轻叹一息,王莽吹了吹纸张,墨已干,折起收好之后望向开明。
“夫人呢?”
“守着小少爷走不开,所以让我来看看老爷有没什么需要帮忙的。”
“想喝酒了。”
“嘻嘻,老爷先去我院中稍等,我这就去取些小酒。”
提起油灯,她的脚步更轻快了。
(1、阳燧:铜或铜合金做成的铜鉴状器物,其状为一个凹面镜,当它面向太阳时,光线先直射在凹面上,再从不同角度反射出来聚成一个点,引燃艾绒一类的易燃物,以达到取火的目的。2、醋是夏朝便被发明出来的,春秋战国时期便已经有了专门酿醋的作坊,到了汉代,醋已经成了人们日常调味品,只是当时的醋并不是叫这个名字,当时是叫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