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众人交头接耳着离去,王章只觉头脑乱哄哄的,愣愣地站了半天没能站出个所以然来。
但他隐隐也知道,事有不妙。
从不缺朝的王凤这么巧昨天就病了?
鬼信!
反正他不信!
定然是听到了风声,躲着不出!
可是他的奏章中写了什么,竟然让皇帝放弃宣布罪名,这就草草下了朝?
王凤是做了什么让皇帝不得不忌惮到放过他的安排?
他知道,王凤如果能捕出风声,自然也能捕出自己这个始作俑者。自己算是捅了马蜂窝,或许他不敢蛰当今天子,但只要对方一喘过气,自己必然得不了善终。
一想到这,他连忙也赶出了大殿,沿游廊向后宫方向匆匆而去。
刚下朝,皇帝明显状态不对,想来他是没心情去什么地方玩乐的。
由于最近皇上召他进皇宫密议过几次罢免王凤的事,也算轻车熟路了,他很快便到了御书房附近。
却忽然有人远远便朝他大喊:“站住,未持节符,没有传召,禁止擅闯宫闱禁地!”
这一声吼,平地惊雷般,吓得一路分神无主的王章一个激灵,抬头瞧清,那朝自己怒目而视的正是王音。
之前与皇上密谋也遇上过几次是眼前这人当值,应是皇上特意交待过了,所以每次这人对自己很是客气。
他觉着也算老熟人了,因此在回神后只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啊,原来是王将军。我有些急事,需要立刻面禀圣上,还望...”
岂知此次未待自己讲完,王音却好像从未见过自己似的,冷脸冷言:“不是刚下朝吗?还能有什么急事不可在朝上讲的?皇上身子骨不舒坦,方才特意吩咐过,谁也不见,特别是你!”
王音的话叫王章心中凉了个透透的,却依旧不甘心就此离去。
他张张嘴,欲想再言,却是王音压低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又调侃了起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不好好为大汉江山社稷费心劳力,却削尖了脑袋只想往上踩。结果不但把大司马气病了,连咱的圣上也很不痛快。怎么?你还想折腾?是要把圣上也气得同样上不了朝才甘心?”
王音的话叫他不由得瞪大了眼,仿佛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得死死的,张着嘴却吐不出一个字。
原以为只有自己与皇上才知道的秘密,竟已是人尽皆知了?
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最终,他只能摇着头,无奈长叹一声,如喝醉了酒一般,迈着虚浮的步子摇摇晃晃、迷迷糊糊地向宫外走去。
春风得意马蹄疾,却是年少太轻狂。官位爬得太快,缺少磨练,终是心思不够沉,谋划不周,成了他人试锋的马前卒,一个不小心便要失蹄摔死。
此时的刘骜正在御书房中,正自苦恼懊悔,肝涩肠纠。
他想通了,皇位诱惑如此之大,自古为争皇位兄弟尚可相残,因此谁都有可能害自己,但毕竟自己亲舅舅害自己的可能性更小,特别是自己的母后尚且健在。
而且此时再细细嚼想,王家横行的不过是与自己同辈的那些个表兄弟,贪着享受的也是其它几个舅舅,自己的这个大舅可是一直尽力尽力着,确实没那空闲与心思享受。此时他愿意主动尽弃权柄,更连保举自己人的打算都没有,这是真的不想管事了。
那怎么行呢?不行!自己可不愿意像王凤那般劳心劳累没空享受!那般活十年也不如轻松快活一载!
可自己身为皇帝,总不能就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他继续替自己扛下吧?
何况他凑巧今日就不上朝了,说明多少也是有听到风声,伤了心,此时自己又如何拉得下脸面呢?
书房外,王音高声喝止的声音他也听到了,不用想也知道是王章那厮不甘心。
哼!这该死的王章!
他是越想越不痛快。
...
今日皇帝状态极其反常,百官散去之后皆是使尽了浑身解数去寻那蛛丝马迹,半云遮、半雾掩的消息不径而走。
王凤称病辞官的消息很快传到了长乐宫,传到了王政君的耳中。
“自己的兄长病了?”
但她转眼便打消了这个想法,也消掉了去探病的念头。
皇宫中的勾心斗角何其之多,身为皇后,这个众人眼红的焦点,能相安无事地保住后位,她自然是聪慧的。
“有人忍不住想动王家的地位!”
如此突然,加上自己儿子、当今皇上的异常反应,她大概猜到了七八分。
这还得了!
除去兄妹之情,关键是王家一旦真被掀翻,还有谁能比自己娘家人更可靠?王家毕竟是靠着自己辉煌起来的,自己的太后之位,儿子的皇帝之位与王家的大权是绑在一条船上的。
这个关口要是守不住,一旦大权旁落,帝位与自己的太后之位都难保。
于是,她咬咬牙,水米不进,绝食了。
太后的整个长乐宫顿时乱作一团,莫说万一真饿死,就算只饿出个三长两短的病,恐怕整个长乐宫的下人都要一命呜呼!
消息很快便送入了未央宫中,正自心烦不已的成帝刘骜那是一个哆嗦。
从小到大,他最怕的就是这位对自己要求向来严格的母后。
小错还好,一有大错,自己这位母亲是从来没有丝豪妥协,在她手上挨训受罚的次数与严厉程度,与先帝对自己的惩处相较,那绝对是望尘莫及。
刘骜对于王政君的怵,那是被刻在了骨子里的天性。
他是忍不住在心头将王章骂了个狗血淋头,一边骂着,一边还不得不硬着头皮赶往长乐宫,一进太后寝殿,那是一个扑通就给跪了。
忠孝仁义,自孔子提出‘孝悌’乃是仁的根本,强调‘孝悌’的价值之后,秦汉之时对于孝道可有着正式的规定。而汉武帝在宏观上以儒家思想为指导思想,更肯定了《孝经》的地位,进一步表彰孝子、举孝廉等等措失之后,身为皇帝更要在孝这一方面以身作则。
在此,不论是怵还是孝,刘骜都免不了来一番哭悲表孝与自责,更是含泪捧着饭菜亲自去喂,同时将事情前因后果尽皆道出,不敢有一丝隐瞒。
“哼,我就知我这兄长不会如此不尽心,即使真病的不行也定然是要设法为你我善后,只有你我安好,王家才能一直地中兴下去。你看看你,随便一人三言两语便叫他几年的掏心掏肺付出化为泡影,这换成是谁都得心寒。这下知道他的心了?你看看你舅父,即使知道你想对他不利,不是想着如何脱罪,而是自甘放下一切去随你意,他若真在乎那些权利又如何能这般轻易放下?你再看看那奏折,一心求辞,后续接替只字未提,那是避嫌,更是心寒成冰了啊。”
“是,我也知道王家有些人是没谱了些,但你给他们些警告敲打就行了,何苦去信别人为难大司马?常言说得好,祸福相依,福大祸亦大,机深忧也深。皇上的位置单指着你自己一个人,纵有三头六臂,你能守得住吗?母舅比父啊,你不信家里头的人,却听那什么京兆尹几句撩拨就直接否了他这么多年的功劳,这么容易中人圈套,叫为娘的如何安心呐。”
自己儿子毕竟是大了,也承了皇帝位,再不能如以前那般的严厉教训,王政君也只能尽量地缓着语气,循循善诱。
听得母亲的话音有缓,刘骜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软声细语地又说了好听的话,捧着饭菜,好不容易看着她吃完才敢离去。
而他前脚刚回未央宫,后脚就有人来报,说是太学生、宜春侯王咸托人递了份奏折。
王咸?
那不是王章所罗列出王家罪证的苦主之一吗?
本以为王咸也是来求自己惩处王凤的,心烦意乱正打算打发掉,传折之人却说王咸是为王凤求情而来。
求情?
他好奇地接过奏折。
奏折大意便是解释横行无礼之人虽是王家人,但解围的却是王凤的人,王家罪行不该由勤于政务,为大汉劳心劳力的王凤担责。
至此,刘骜对王凤的罢免之心真正荡然无存,他开始一门心思地思索如何不丢面子地哄自家大舅归朝卖力。
他是暂时没脸去见王凤,最后是哄着母亲王政君以妹妹去给兄长探病的名议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同时探探王凤的口风。
“他确实是病了,需要休息一阵。暂时先不要让他官复原职,也先不要对外宣布什么,等他什么时候身体好些了,伤心也过了,我再与他说说。”
王政君最后只给他带回来了这么一句话,虽然没有确切回复,但自小母亲便是自己最大的依靠,她办事在刘骜眼中是靠谱的。
发现自己母后心情淡然,他也彻底放下了心,恢复自己该有的享乐生活。
至于那些奏折与事务?
管他的呢,一阵时间这天也塌不下来,那就都给大司马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