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这六个小侯子,摇摇摆摆大纨绔。
王莽不仆不客地,一路只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六人最后面逛着曲阳侯府,听着六人的吹嘘打屁,指点江山,瞧着一路亭台楼阁,山水桥廊。
原本的曲阳侯府本就是极奢华的,这次改造扩建,更显宏伟富丽。曲曲折折间一步一景,山水似画中倾出,那一路的风景,与王莽记忆中的皇宫不遑有让,简直欲与皇宫一较高低。
走走停停间,不知不觉近一个时辰便过去了。
王莽正思索着如何借故提前离去,却是那一向性子最急的王柱又忍不住靠着廊亭的红漆柱上,翻着眼嚷嚷:“我说几位王家兄弟们啊,咱不会就这么一直干遛下去吧?这走了半天腿都没力了,不寻个地方饱餐一顿?涉堂兄不是说有上好的美食么?倒叫我瞧瞧今日为了庆祝侯府新成是准备了些什么新奇食物呢?”
“哈哈,柱堂兄你怎么光惦记着吃?你瞧这一路景致多漂亮,山青水清,连这风都清爽了许多,不比热乎乎地吃个汗流浃背舒服多了?”
“就是嘛!再者说,看看风景,溜溜腿脚体力,一会儿不是吃得更多更香?”
王仁与王置两人一唱一合,似意犹未尽。
言语未散,王仁又转过头望向王况:“况兄弟,你看涉兄弟家这园子怎么样?挺有点那么个皇家殿园的意思吧?”
王况淡淡一笑,抬手指划一圈后又耸了耸肩放下,不知是未能寻出特色还是寻不出槽点。
最终,他是不淡不咸地应了声:“还行,还行,倒也还行。”
王置在这些个人中是除王莽外年纪最轻的了,他闻言紧走一步,与王况并肩道:“哦,况堂兄这语气是还有不少可挑剔之处?”
“有山有水,确实还行,可惜了...”王况欲言又止。
“可惜?可惜什么?”走在最前头的王涉不乐意了,他停了几步,并在王况另一侧,眉头微动。
王况故作高深一笑,目光又扫了一圈,这才抬手指点廊外的湖池道:“可惜终究只是小桥流水人家而已。”
“哦?听况兄弟这意思是这水不好?同样是水,清可见底,水中稀罕鱼儿成群。难不成况兄弟你那成都侯府中的池水又与那汗血马一般能泛出奇怪的色?或者是还养了其它国宝灵物不成?”王涉立时不甘落输,反唇追讥。
王况得意一笑,摇摇头:“我若说的不错,涉兄弟这府中湖水源自杜陵那边的高都河水,水质虽好,但毕竟离长安城远了些,且弯弯绕绕之下水势已然疲尽,像女子一样温软无力。我们成都侯府内的水是引自沣河之水,更没绕弯道,是直接凿穿了长安城墙引进来的,那个活水汹涌澎湃,可行大船!夏日里聚上一群人往大船上一坐,再摆个酒桌,让壮汉们摇着橹桨,美姬们哼唱着小曲,伴着清风水流饮酒浪荡,那才叫一个神仙般通爽滋润。”(沣河,黄河支流渭河右岸支流)
说着说着,王况忍不住摇头晃脑,眼神迷离,似乎是一想到自己言语中的享受便忍不住要沉迷进去。
就着王况的言语以及那神态,王涉心中又升出强烈的不服输之意。
“哼!那又如何?你那府中有好处我这也有!你的水是比我这浪了些,但我这府中山水皆搬照皇宫而建。特别是渐台殿,俱是依着皇宫中白虎殿的图纸构筑施工,连材料也都跟宫里不差!紫石丹墀、青琐门户,真要说差也不过是差了个盘龙床与天子之躯罢了,除了皇宫便还是这里最佳了。倒不用像你,整日里只能在湖水里浪。”
一直吊在几人身后的王莽听得王涉与王况言语间愈浓的火药味,想起今天这一路二人的较劲,生怕这两个狠人又要在言语间一个不合,继续闹出什么血腥暴力,他再忍不住只做一个闷葫芦了。
清了清嗓,故意干咳一声,一直不出声的王莽很轻易便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我说你们两个兄弟就不要争了,我这一路走来已经惭愧得说不上话,再听你们争下去,我那寒酸的宅院就要住不下去了。我瞧着柱堂兄确实是有些饿了,我更饿,也走了这么久,要不先给小弟我管顿饱饭?”
顿了顿,王莽望向王涉,继续道:“之前挨了顿打,确实是饿得慌了。”
王莽这一说,两人一时间倒真不好意思继续炫耀下去。而他自提早上的糗事,也给了王涉一个转移话题的台阶。
今天一路都没争赢过王况,王涉倒也知趣地顺坡下驴,他一拍大腿,开怀大笑:“哈哈,好!今天难得请得到莽兄弟,莽兄弟的要求必须给满足了。走,就去渐台大殿中吃酒听曲,歇一歇,顺便也给你们讲讲早才在西市中关于我们莽兄弟的趣事。”
也确实是走的久有些累了,更有人是真饿了,再一听说有王莽这个不合群兄弟的趣事,兴趣都是颇浓。再一瞧王涉的表情,都知还不是一般的趣事,几个难得统一了意见,顺着湖中廊桥向着渐台而去。
渐台殿中,美人婀娜舞轻袖,妙喉佳音荡庭芳。
不多时,一个个年轻的美婢女陆陆续续地上了美食,不断斟着美酒。一个侯子一个美婢相伴,悉心服侍着,三分醉来七分浪荡,就着酒食还免不了在那些个青春婢女身上搓一把秀色可餐。
不论是心甘或是情不愿,婢女们早屈从了侯府之威,为生存而带笑逢迎。
一圈人,只有王莽是真正埋头苦吃,连酒也不过偶尔小嘬上那么一小口。正经吃着,听着王涉与众人添油加醋地讲述着早上西市的遭遇,无所谓地偶尔陪陪笑,仿佛王涉嘴下那个极尽出糗的主角就不是自己。
他知道,自己在这些个纨绔眼里就是个傻里傻气的傻书生,榆木疙瘩。
又如何?
在自己眼中,这些个人何尝不是一只只上窜下跳的猴子,自己冷眼瞧着他们上窜下跳地恶耍。
正正经经的王莽,倒叫在一旁服侍他的婢女好一阵地失落与一时地难以适从,她都忽然怀疑起自己的长相是否真的太丑了?
除了王莽,这些个侯子们差不多都在二十朗当岁的年纪,平常就没少骄奢淫逸他们哪架得住醇酒美人?一个醉人,一个醉心,渐渐地都有些小昏小涨地飘飘然了起来,手上的花里胡摸愈发行云流水,嘴上的言语也渐渐淫逸变味。
吃了个七八分饱,却不过一分醉的王莽,眼观鼻、鼻观心,视若无睹地耐心等着。他知道,以这几个侯子的尿性,用不了多久便免不了各自寻个僻处来一通饱暖思淫欲。
那些个观念不正的富家恶少,历来聚酒行乐都是一个德行,无分古今,就是再进化个万年也难改。
令王莽万想不到的是,酒劲上来的王况在此时竟还忘不了显摆炫耀。
搂了一把身旁的年轻美婢女,这家伙竟还大声嫌弃:“我说涉兄弟,你这儿还有没有更顺溜点儿的妞?要实在没有,跟兄弟我说,我将成都侯府的二三流货色送几个给你,也好助助酒兴,为你今天的新府落成祝贺一番。”
这该死的家伙,也记得今天是人家曲阳侯府新扩建完工的开心日子,在东道主的府中还事事都非得压人一头。
王莽忍不住心中暗骂的同时,王涉果然是不服输地将桌案一拍,道:“我说况兄弟,你今儿个是非要挑我个弱处挤兑我吗?还你府中二三流货色就能比我们的强?吹什么牛呢你!我还真不服你!我这有一妞,是我们老爷子花了三千两金子从南边弄来的,我要唤她出来,准迷得你不知自己在哪儿了!”
“哦?是吗?真这么极品便叫出来让兄弟几个开开眼也好。”
“对啊对啊!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到底妙是不妙,有多妙,只有瞧一眼才知。”
王况的提议受到几个人的一致附合,借着酒劲,所有人都少了一分理智,多了一分冲动与爱热闹。
王涉信心十足,豪气壮,酒更硬了胆。顾不得那美人是自己父亲的心爱之物,他将手猛然再拍桌案,对着殿外高喊:“来人!去将越姬唤来!”
殿外有人应了声是,尔后脚步匆匆远去。不过几杯酒的功夫,渐台殿又多出了一位倾城美人。
婀娜柔姿,莲步飘移间,青丝如柳同风戏水;
玉山淡抹自天然,轻黛清眉似婉月,月下秋波暗流转;
鼻巧巧,嘴小小,一点朱红樱桃熟;
雪龙颈,粉桃颜,玉体朦胧在云间。
好一江南美人儿,若非天上仙,亦是人间月。
那一眼,看得王莽心中砰然,暗道了一声可惜。
可惜也可怜,生在当下时,落在了王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