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帝病危,身为太子的刘骜自当该于病榻前尽心侍奉,以尽孝道,避免落人口实。然而,即使是王政君这个皇后领着太子前去探视居然都被宫门护卫挡了下来。
皇后不受元帝宠,甚至是不受待见,众所皆知。王政君的帝后之威压不下宫门近侍,她便让刘骜拿出了太子威严欲强行硬闯,她不信侍卫真敢如何他,毕竟太子到现在还是太子。
但可惜,侍卫根本无需如何他,只需一个人便轻易就抱起刘骜,抱着便‘请’了出去。
“傅昭仪代传了皇命,皇上身体不适需要静养,不愿受人多扰,特别是不喜见皇后与顽劣的太子殿下。太子与皇后若有大事可由在下通传,若无事免扰。职责在身,还望皇后恕罪!”
宫门护卫也不知是受谁撑了腰、壮了胆,将二人请远后冷冷扔了话便走。
王莽知道,这傅仙音是要抓住最后一线机会放手一搏。在这节骨眼上若真被翻一盘,那之前的一切努力都将化为乌有。再不懂历史的人也明白,帝位他转,刘骜性命难保,王政君下场凄凉,而自己的灭顶之灾也不远了。
像傅仙音这种的狐媚小女子是最记仇的,王莽可不愿意自己活了两世都是草草收场,连个女人都没拥有过。
在这时候,皇后的一举一动自然免不了要被傅仙音特别关注,以她的不得势,难有作为。
王莽难得的不将心思放在学习上,每天趁着自己年纪尚小的优势暗中关注着一切,绞尽脑汁,企图伺机而为。
傅昭仪心中也一清二楚,皇帝病危,一旦眼前的男人撒手而去,因为自己之前与皇后的争锋睚眦,她们母子接下来的日子恐将生不如死。
呵呵,不说皇后,就以自己争得独宠的那么长时间中得罪的人还少吗?就是其它妃嫔们恐怕也免不了落井下石。
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的宠姬戚夫人,在刘邦死后被皇后吕雉活生生地做成了人彘,饱受折磨而死,有这么一个鲜活的先例在那摆着,她可不敢抱有丝毫侥幸。
不是鱼死便是网破,反正绝不能等死!
在她的安排下,她和刘康是寸步不离地守在汉元帝榻前,几乎倾尽掉之前久受恩宠得来的金银珠宝贿赂了官门守卫,假传圣命,连哄带唬地叫他们严加把守,不许放任何人进来。
她在御榻之前焚香摆供,时时跪拜痛哭,不断祈求列祖列宗保佑皇帝早日康复。
不断地言语念叨几乎磨破了嘴皮子也未敢有停,只盼着汉元帝能于迷迷糊糊间听得到自己的尽心。
她更用簪子刺破手指,挤了鲜血滴洒在供品之上以示诚心,弄得满手是伤。尔后将带血的供品朝向元帝这个方向,一旦元帝悠悠的片刻精神之际,她便总能于第一时间飞扑而去,用自己那双满是伤口的血手紧紧地握住元帝的手。
在她含泪握着元帝的同时,受了她千叮万嘱的刘康又是端茶送水,又是满脸关切地为他擦拭身子,嘘寒问暖。
而当此时,傅仙音总是有意无意地幽幽叹气,带着母爱的不忍之意:“唉,只盼陛下快些好起来,刘康这孩子已经几天几夜没合眼了,就算看在小的份上也求上天开开眼吧。”
是的,刘康的双眼红肿,眼圈发黑,一眼便瞧得出来是数天没休息好。因为每当刘康忍不住欲睡之时,他的大腿总会被傅仙音用簪子刺上一下。
事到如今,汉元帝也明白自己是没希望了。
多日的昏昏沉沉间,他总能隐隐约约地听到傅仙音的哭泣祈求与时不时在自己耳旁的亲切呢喃、呼唤。望着此时手上那双原本娇嫩的小手即是布满了伤口,本就对傅仙音有所愧疚的他更受了感动。
自己重病缠身这些日子来竟然只有这对母子在自己的病榻前尽心伺候,望着为自己擦拭身子的刘康那因满是血丝而通红的眼,以及熬到黑呼呼的眼圈子,他的心中生出了心疼与欣慰。
“太子刘骜呢?他怎么没来与康儿一起照顾,有个伴轮流休息也不至于这般啊~累坏了身子可不好。”
难得的清醒精神,他忽然想起依礼本该第一时间守在自己榻边的太子刘骜,开口询问。
“这~这妾也不知。他是太子,妾身毕竟只是受陛下宠的昭仪,可不敢去追问皇后与太子。陛下病重无人处理朝政,或许...或许太子与皇后正在替陛下安抚群臣处理朝政吧?”
傅仙音的声音柔柔弱弱地,透着一丝嘶哑之意。
好你个王政君,还有你教的好儿子!是不是早就盼不及我早些死了?这就迫不及待地想接掌大权,连过来瞧一瞧做个样子都不愿意了?
傅仙音的言语轻轻柔柔的,但听在汉元帝耳中,却是霎时在心中生了强大的不满与怒意。
皇后王政君,那还是父亲宣帝刘询在世时受其所迫而娶,在临幸了一阵后便渐渐地疏远了。不成想,她竟怀孕了,还生了个极讨自己父亲喜的儿子,让自己的父亲隔着代定了太孙名号。
可以说,对于王政君,他心里是没有感情的。不过因为废后另立不是小事,而她王政君也一直安份守己,不争不闹地,即寻不着她的错处也确实不碍着自己,这才让她稳稳地挂着个皇后的名号。
他也明白,正是因为自己对她无情,所以也不奢望她能对自己上心。
但好歹也算夫妻这么多年,所谓一日夫妻百日恩,她居然连探视一眼都不愿意?而刘骜更是自己亲儿子,他竟敢对自己这个重病的父亲不闻不问?
哼,真是我的好儿子啊,你想当皇帝是吧?你这么着急当皇帝!
我偏不欲你如意!
此时的汉元帝只恨自己没有力气咬牙切齿。
望了一眼正在床旁仔细替自己擦拭并揉着腿脚的刘康,再看眼前楚楚忧泣的傅仙音,他撑起了身子靠在榻头的背靠上,抚着傅仙音的那因照顾自己而憔悴的脸,轻声道:“爱妃不必悲伤,朕,一时半会还死不了。”
一番安慰之后,他又假手刘康传诏了尚书至榻前,当着傅仙音母子的面询问当年汉景帝废太子刘荣而立胶东王的事。胶东王便是后来的汉武帝刘彻,一代明君。正由于汉武帝在位期间的许多丰功伟绩,当年的废立也就成了一件贤哲当位,是极值得效法的事,元帝在此时忽然关心起这件事,其用意是如此明显。
是的,他打算通过尚书的嘴,让众臣私下议论,记起当年汉景帝的废立,为接下来废立太子做个铺垫,甚至以这一成功的前例来堵文武百官的嘴。
自己的儿子,刘骜的贪玩无状与刘康的知书熟礼,他是看在眼里的,相信百官也有所耳闻。
“待朕再恢复些元气,就召集众大臣,商议一下身后之事。”
尚书离去之后,元帝淡淡而语。
所谓商议,可不就是宣布?
幸福来得太快,傅仙音的心跳嘭嘭嘭地,止也止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