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是郎中，也会接生，她让光棍子来找水灵，是因为这半年来，她隐隐觉得，水灵的医术超过了她，好像超过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尽管没有证据，但孙氏相信自己的感觉，绝对不会错。
生孩子是女人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大事，水灵在跟前，她心里稳当些。
十八里不算很远，骑着马两炷香工夫就到了。
光棍子不可能进院，他直接去里正家送马。水灵让光棍把她的白马也牵里正家去，他家有马厩，不然马就得放院子里，没有地方拴。
光棍牵着两匹马走了。
没等敲门，大门就“哗啦”一下打开了，夏立弦说，听见水灵和黄小琴说话声了。
他是一直在院里站着的，又急又怕，满脸都是汗。但即便是没进屋去，也能听见林淑华带着哭腔的声音。
水灵和黄小琴进院，夏立弦仿佛嗓子都干哑了，他指了指东厢房，两个人直接去了他们屋。
林淑华的预产期粗略算是五月，或许也有可能是四月中旬，当时的医术没办法精准到具体哪几天。
现在是四月初了，如果算早产的话，也就十多天光景。还行，对孩子的影响不会太大。
不算早产，也正常。
林淑华躺在炕上，面色苍白，也满头都是汗，手抠着墙，忍着痛。
黄小琴二话没说，脱鞋就上了炕，拿起毛巾帮林淑华擦拭额头的汗珠子，把她的手攥在自己手里：“大嫂，你别害怕。
我在娘家时，我婶子生她家最小的儿子，我就在跟前了。我娘赶我，都没赶出去。
生孩子除了稍微疼一点，没啥大不了的。别紧张，要放松。”
一般没生养过的年轻女子，这样的场合，早吓跑了。黄小琴非但不跑，还挺镇定。
她和水灵不同，水灵是郎中，孙氏一直是打算让水灵继承衣钵的。
林淑华抬头，看着黄小琴姣好而年轻的脸，那样镇定，还有站在脑袋边的小姑子水灵，也那样镇定，轻声细语地安抚她。
她的心瞬间就稳了。
折腾到后半夜快一点了，林淑华终于生了，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孩子响亮的哭声从东厢房里传出来，站在夜空下的夏立弦，蹲在地上就哭了。
呜呜的哭声里，有他的担心，他的释放。
那一刻，他下定决心，以后要更好地待林淑华，生孩子太辛苦了。
也好更好地待他娘，都太伟大了。
孙氏看着黄小琴：“孩子生完了，你也怀着孕，熬了这大半宿，去我屋里眯一觉。
水灵也去，你们年轻，正是贪睡的年龄，快去吧。”
夏立弦急忙冲进来：“娘，这里有我，你也去眯一会。”
孙氏怀里抱着她的长孙，笑容慈祥：“立弦，你不用管我，我没有多少觉。你赶紧去熬点滚烂的粟米粥，给淑华吃。
别忘了，煮几个红皮鸡蛋，水灵买回来好几天了，说给淑华增加营养的。”
“好嘞。”
夏立弦答应着，心里暗暗后悔，怎么不早点熬好呢，在院里傻站着干啥。
他不明白，如果现在孩子没生出来，他还是会站在院里着急，还是不能去熬小米粥，一时一个心境。
林淑华全身的力气仿佛都用完了，小米粥熬好时，她都眯了一小觉。
醒来，看了看熟睡的小婴儿，一口气喝了一大碗小米粥，吃了六个鸡蛋，又沉沉睡去。
水灵和黄小琴也睡得非常香，孙氏躺在孩子身边，只有夏立弦，说啥睡不着，一个人蹲在地上把炉火烧得很旺，一个劲地傻笑。
第二天，吃完早饭后，水灵准备去酒馆，昨晚黄小琴只睡了两个时辰，水灵和孙氏都让她在家歇两天，她不干。
理由变了：女人太娇气，容易生病。
水灵无奈，只好让她在家里等着，她去里正家牵马。
水灵走过几排房子，拐上里正家的所在的那条土路时，突然听见一声女人的惨叫，划破黎明的寂静。
声音是从斜后方谁家发出来的。
日子穷，越穷越干仗，很多的时候，是家里的女人吃亏挨打，这样的惨叫，一定是打人者，下了重手。
每家有每家的难处，根本管不了。水灵加快脚步，走到里正家门口。
大门开着，很显然里正知道她早晨来取马，很细心地打开了大门。
院里放着一个大盆，里正老婆正蹲着洗白菜叶子，晾干好剁碎，掺点苞米面，好蒸菜团子。
见水灵进来，里正老婆笑着说：“来取马？”
水灵微笑点头：“嗯，要去镇上，酒馆人不够。”
“水灵，昨晚你大嫂生没生？”
“生了，生了男孩。”
里正老婆手一拍，笑道：“哎呦，淑华独自真争气。你娘得多高兴啊，自己把孩子们带大，给你几个哥哥娶媳妇。”
话说到这，她好像想起了什么：“可惜了立文，娶了吴小悠那个丧门星，惹出祸端了吧？”
她语气开始愤怒：“昨天吴小悠爹娘来了，哎呦，我让她喂吴小悠点米汤，都不干，非得要去找你娘算账。
他们在你家、没闹吧？”
“闹了一阵，吴二财被我掰断了手指，踹出去后，再没去。我娘说，怕他去镇衙告我，我才不怕他们。
吴二财是拎着棒槌粗的木棍是打人的，告也告不赢。”
里正哼了一声：“昨天我满村借银子，在后趟房的老周那借了一两，立文去镇上的医馆抓了药。
早晨我去看过，吴小悠熬过来了。吴老二两口子心是真狠，昨儿当天就回去了。”
又说了几句话，水灵牵着马出来，回家接上黄小琴，两个人骑着一匹马，慢慢地一边走，一边闲聊。
出了村子，身后的黄小琴拍了拍水灵的肩膀：“等一下，那边的树林里有人。”
水灵笑：“二嫂，树林里有人，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我看那女人眼熟。”
水灵一听，侧头顺着黄小琴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还真是，路边的林子里，一个女人佝偻着，好像在哭。”
水灵眼睛好使，一下就认出来了，确实是那天想在她酒馆干活的秦满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