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岿《狂荡青春》上部二十九,送礼
在思考这个问题的同时,胡富贵当然也要有意无意的和这些人询问,这段时间陆振华当这个矿长的时候,各方面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称职不称职?
说到这方面的事情,首先两个大师傅给胡富贵汇报说,食堂管理方面,人家井井有条,头头是道,账目方面也清清楚楚,历届伙食管理员和历届矿长加起来,都没有陆振华这段时间做的好。
还有,以前负责招呼给煤车装煤,和窑口出煤计数的计量员可能偶尔也不免存在作弊的情况。现在这种情况无论如何是不存在的。因为他没有这个机会,况且看样子他也不敢,他担心矿长助理马红收拾他,也担心因此彻底砸了这个饭碗。
窑口有一个称重的小地磅,但是过去出煤的工人,每次出来都不上小磅称重,按照他们的说法,这样太费时费力。只是每一车按标准三百斤计算,偶尔计量员才抽查一下重量。
绝大多数的时候,抽查的结果都不够三百斤,总是要差一二十斤。
这段时间陆振华与牛喜人副矿长还有一些工人,一次次商讨,最终确定下了这样的结果:不定期的抽查重量,一周时间内抽查的重量合格率达到百分之八十,奖励工人们百分之五。合格率不足百分之八十,扣除他们百分之五。
如此一来,工人们为了不要被扣除,就在原来每次出煤的基础上,总要增加一点数量。这样一天下来,就要给大队煤矿增加一点收入,隐形的把之前的损失漏洞堵塞了。
按照这些人给胡富贵的说法,当然这个功劳不完全是陆振华的,与马红也有很大的关系。
因为那小子在自己贴着钱请这些叔叔大爷们吃喝过程中,用那种开玩笑的口气,把这方面奸懒耍滑的一些叔叔大爷们骂得狗血喷头,说他们这是一种损阴德葬良心的事情,为什么明知道在不够数的情况下天天就要这么干?把屁股当脸来给人看?不要脸的行为当有本事来看待?这完全是一种人品人格的问题,不是他们这些忘八叔叔大爷们聪明的问题!
别人不好意思和这些忘八丹叔叔大爷们说这些事情,他老马大夫的儿子才好意思呢!他尊敬他们是肯定的,抬举给他们好吃好喝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这些叔叔大爷们要是给脸不要脸,不听他这个矿长助理的话,继续长期以往这么下去,他老马大夫的儿子会把某个这种做的大爷们,看成一坨臭狗屎的忘八丹!
每车多上几铁锹煤,又受不死他们。这样他也能看得起他们这些叔叔大爷们,还能以后继续给这些叔叔大爷们好吃好喝。
不然的话,哼,以后他就要慢慢的抓出三五个典型,天天就这么埋汰他们,吃好吃的也没有他们的份儿,还要天天这么臭骂他们。他们生下的孙子还没屁眼儿。将来指不定走夜路,还要被哪个孤魂野鬼附体呢。
到一定的时候,保不齐他哪天要是抽查的过程中不高兴了,就要抓一两个典型,把他里外耳光伺候。他老马大夫的儿子提前该给叔叔大爷们吃喝也吃喝了,该给他们说好话也说了,该给他们敲警钟也敲过了,如果哪个不开眼的忘八丹叔叔大爷给脸不要脸,还继续这么干的话,哼,没办法,不信他们可以走着瞧!
这小子在与这些叔叔大爷们吃喝的过程中,用这种半是开玩笑,半是认真的口气说出以上这些话语,其实对他口里所谓的这些叔叔大爷们的敲打震动是很厉害的。要知道他那两片嘴如同刀子似的,在他说这些话语的过程中,没有一个人敢接茬,他们知道,谁敢接这小子的话茬,接下来他会连珠炮一般连损带骂的话语是他们一般人承受不了的。
也许一顿吃饭两三个小时的时间内,他从始至终会把你这么埋汰下来,相当于是对某些人开着一种隐形的批斗大会。所以近来有些奸懒耍滑之辈也不敢这么做了,慢慢的这种情况现在几乎已经改善了。
财务方面,人家陆振华除了让会计在他入手的那一天开始,将每一天一出一进各种收支记录得清清楚楚之外,还让两个厨子临时担任了出纳。起到了对财务方面彼此的监督作用。
当然相比之下,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陆振华还有勃勃雄心的计划:在现有窑口南面五六百米的地方,另开一个窑口。
胡富贵虽然不是天天在煤矿上待着,但是他对大队煤矿在南面另开口子的价值和意义太清楚了。只不过是他心里清楚,那么做面临的困难非常巨大,根本就不是现在能做到的。
另外陆振华差不多每天要下一两次井口,对井下一些巷道和掌子面尽可能的熟悉,尤其是与牛喜人副矿长以及工人们探讨井下的安全啊,如何多出煤的事情。他也和工人们谈心交流啊……这一点是刘旺矿长无论如何比不上的。
随后胡富贵在与牛喜人副矿长,和一些工人们接触了解煤矿安全方面事情的时候,这些人对陆振华认真负责的态度啊,亲力亲为的做法啊,交口相赞。
以上听到的这些情况,让胡富贵的心里是非常复杂的。不管怎么说,明面上陆振华是他力排众议,一手提拔上来的,那么不用说陆振华肯定是他的嫡系:但是陆振华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煤矿各方面管理得这么好,这么有责任心,也让胡富贵心里非常不是滋味。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这小子原来才是他真正的一个强有力的竞争对手。从现在来看,这小子管理煤矿没有一点问题。那么他只要把煤矿这个矿长当好,三两年反手担任他们大队的一二把手,甚至凌驾于他胡富贵之上是完全可能的,而这一点又是让他不愿意看到的。
胡富贵来到煤矿的这天下午,当时陆振华只是非常匆忙的和他说了几句话,说他和马红约好,再过十几分钟要在磨石沟口煤管站见面,要交接点重要事儿,所以大队煤矿上这段时间的所有事情,等他回来再给胡主任汇报。
大半下午,胡富贵与煤矿上所有这些人分别聊天了解了这段时间煤矿上的事情,尤其是了解了陆振华的一些情况之后,他心里想,这小子是不是看到他来了,就有意的躲避开了呢?目的是为了让他胡富贵明白这段时间他在煤矿上干出的成绩?更主要的是为了阻止他胡富贵不要与他陆振华一起,在五月端午之前给人们送礼?
关于最后这个问题,胡富贵在与大家了解了情况之后,最终下定了一个决心。
傍晚的时候马红骑着摩托车带着陆振华回到了煤矿。他们摩托车后面,还带了好多好吃好喝。按照马红这小子高喊二叫的说法,这是他专门买回来给胡主任接风洗尘的。
随后胡富贵就和陆振华在一间办公室单独说话。
陆振华将这段时间煤矿上的一些主要事情,给胡富贵汇报了一遍。
陆振华汇报的这些情况,和胡富贵通过私下里了解到的都是大同小异的。其实这也不是胡富贵关心的,因为他已经知道了。他关心的是接下来送礼的事情。
在说到这方面的时候,胡富贵假模假样的说,这个送礼的事情他就不参与了,列好名单之后,就让陆振华计划去送吧。
胡富贵原以为,他说的这一番话正中这小子的下怀,有可能这段时间这小子昼夜不停想的,就是怎么把他胡富贵撇开他单独去送礼,单独更进一步的和相关部门的那些领导套近乎呢。可能就是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反倒是这小子要非常巧妙的要阻止他胡富贵来参与这件事情。
可是陆振华说出的话却与他的设想恰恰相反。按照陆振华的说法,这段时间他想了一下,送礼的事情他就不参与了。毕竟他刚当了这个矿长,他担心别人对他说三道四。因为没法监督究竟是怎么送的?他担心别人对他有想法。比如说从煤矿驮出去的十个白条羊,最终究竟是给他们说的某某人送去了,还是他陆振华独吞了?
送出的钱同样是这样的道理。为了不要让别人说三道四,这个礼就由胡主任送去吧,他无论如何不参与这件事情了!
陆振华说的以上这个情况,倒是大大出乎胡富贵预料的。他在悄悄的观察,这小子说的这番话是表面的,还是发自他内心的?但是胡富贵多次观察之后,最终他都没有从这小子身上看出什么来。这小子真的是这样想的,还是他装的太像了,胡富贵好像越来越有些看不明白了。
不过胡富贵可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农村人,他是见过一些大风大浪,也是能把一些人心底看穿的。他说,不,这个送礼他就不参与了,就让振华单独送吧。送羊肉还好说,给别人送钱,按规矩来说怎么能两个人去送呢?
两个人去给人家送钱,人家能接受吗?就是勉勉强强的接受了,人家对你送礼的人和送礼的单位怎么看?接下来人家还会关照你吗?这个礼,有可能因此就白送不说,还要适得其反呢!
所以还是让振华单独去送礼吧。何况送礼是为了达到接下来的一些目的,那么接下来上面有关部门对煤矿的言行做法,自然也就能够很好的证明送礼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这个时候,给外人的感觉反倒是关于送礼方面,陆振华就是一个一窍不通的榆木疙瘩,还是在胡富贵的教授甚至命令下,要他如何单独去给人家送礼呢。
让胡富贵越来越看不明白的是,这小子好像是来了劲儿,不管他怎么劝说都不行,坚持这个送礼就是胡叔看的办吧,反正好坏他自己是不去送,以免瓜田李下惹的别人说三道四。
在开饭之前,以及饭后胡富贵与陆振华说起煤矿,尤其是说到明天开始送礼方面的事情,从始至终陆振华就是坚持这种观点。
胡富贵心里说,你个小忘八丹,你是什么意思呢?过去不用说,煤矿的送礼别人想插手还插不进来呢,好坏都是由大爷我一个人给送的,由我一个人回来煤矿报账,好坏那真的就是一笔良心账。
可是现在这一年,自从我那个好哥们关系下台之后,这不是行情变了吗?你以为大爷不知道区里好多人对我有想法吗?正是因为这样,我才想借助你们两个小忘八丹的关系,重新给我建立关系,重新确定我在煤矿上的威信呢。大爷我直到现在都没有跟你说透的意思是,等到最终确定了咱们两个人一起送礼的时候,那些关键人物表面上咱们是去给人家送一个羊,实际上到时候根据一些人职位的不同,重要性的不同,我临时要决定给那些羊肉肚子里塞不等的钱,到时候不是既达到了送礼的目的,表面上又不存在那些担心的问题吗?
更重要的是,通过你们两个人,我认识新的关系,重新确定自己在煤矿上地位的目的,不是达到了吗?
但是这个小忘八丹从始至终就是摇头,说他不参与这次送礼了,好坏还是由胡主任单独进行送礼吧!
现在这个小忘八丹如此出乎意料的言行,彻底打破了他之前的计划。
第二天早饭之后,在陆振华办公的那个房子里,关起门来,胡富贵用那种非常严肃的口气对陆振华说:“振华侄子,你是不是对胡叔有什么看法呢?”
当时陆振华一怔,过了片刻之后他苦笑了一下说:“胡叔,你老人家是开玩笑吧?我是在刘旺矿长把我开除以后的情况下,是你老人家亲手又把我提拔在大队煤矿矿长这个位子上的。现在我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继续当下去,包括将来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全部是胡叔一句话。我就是对我爹娘老子有想法,我也不能,也不敢对胡叔有什么想法看法啊!”
“那么你为什么坚决不跟着我一起去送礼呢?”
陆振华赶紧诚惶诚恐的说:“是因为我觉得这个送礼,过去一直是由胡叔来做的,现在将来还应该由胡叔来做,我来参与做不合适。具体为什么不合适?我不说胡叔你也知道是为什么。另外送一些稍稍贵重的礼物,两个人一起给人家送,同样不合适。就因为这两方面的原因,所以我才说让胡叔单独去送礼,我不陪着胡叔去的原因。”
胡富贵稍稍的点了一下头说:“好侄子,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不过,我们送礼,不是要用三天的时间送吗?咱们走一步说一步吧,今天晚上你就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先去磨石沟的沟口临时杀羊的地方,买一只羊,先给咱们煤矿所在地小队的队长送去,下一步咱们再说。”
好,到这个时候,陆振华认为他在胡富贵面前演戏演得也差不多了,就不坚持他的观点了。他在心里说,既然你老小子想坚持要这么做,那么你说咋办就咋办,完全听你的!
……
傍晚,陆振华骑着摩托车,带着胡富贵驶向了磨石沟的沟口。
今天早晨天不亮的时候,武林虎开着四轮车拉着马红就离开了煤矿,去总库拉货发货去了。
走的时候,马红用那种调侃的口气对胡富贵说,对于他来说,摩托车太重要了,既能给他装门面,又能驮着他把一般人计划三五天的事情,大半天就能骑着摩托车做完。不是特殊情况,他是不会把摩托车留给别人的。
就是因为胡主任下来了,肯定要在区里各个地方办事,他才把专车留给胡主任的,方便于陆矿长带着他办各种各样的事情啊。
关于老马大夫家的这个混帐儿子,其实过去在他胡富贵眼里,他真的狗屁也不是。他胡富贵甚至懒得拿正眼看他一眼。
但是这以后不知道为什么,他不仅不敢小看这小子,而且在言语方面也不敢对这小子有所冲撞。因为这小子和别人说话的嘴太锋利了,他担心哪句话说不对,这小子的脾气上来,会返回身来用他那套特有的开玩笑口气和话语,将他胡富贵这样那样的一些事情都给抖露出来。而某些事情是他胡富贵非常忌讳被别人说出来的。
可是看样子这小子随时随地会给你抖露出来。这个小子的脾气暴躁,性格刚烈,他嘴巴更是非常可怕的。他用那一套特有的开玩笑和调侃的话语,给你往出抖露一些事情易如反掌。而且可能还不是那种意会的做法,是针针见血的做法。那样的话,他胡富贵可能就丢大人了。
他已经看出来了,这小子往往在给别人抖露一些隐私的时候,把分寸拿捏得非常到位,就是口口声声喊着你叔叔大爷,表面上对你客气得不得了,可又是针针见血,让你就是再恼火也没法对他发火。
而且惹毛了的话,这小子甚至随时敢跳起来抽你耳光。尤其是这次下来,听到人们说了这小子一些“丰功伟绩”的时候,胡富贵更是不敢惹这个小子,尽可能的和这个小子说着那些拜年的客气话。
当时过五月端午,虽然算不上什么大节日,但是偶尔一些人们也是要借着这个节日送礼的。
陆振华骑着摩托车,带着胡富贵来到磨石沟沟口的时候,看到沟口煤管站周围,也有好几拨杀羊的人们。
刚才他们两个人从煤矿出来的一路上,陆振华和胡富贵已经合计好了,先从最不重要的那一两个角色开始给送礼。相对来说比较重要的角色,要稍往后放一放。最最重要的三四个领导的礼物,要等到初四晚上送去。这样,感觉到送礼送得才有价值和意义。太早给人家送过去,似乎有些不伦不类。
两个人到了其中的一处杀羊的地方,陆振华把摩托车停下来,他们上去和两个卖家三言无语就讲好了价格,买了一个刚剥皮挂起来的五十四五斤重的白条羊。
卖家给他们把整羊装在编织袋里,并且帮着他们捆绑在摩托车上。他们又和卖羊的说,能不能晚收一会儿摊,他们今天晚上按照计划要送四五个以上羊的,待会儿把这只羊送出去,他们返回来还要从他们这里买羊。
卖羊的说,可以啊,他们可以一直在这里等他们,直到晚上十一二点都可以。
好,太好了,那么这就不耽误事儿了。
他们撤后一些地方,又等了半个多小时,直到天气擦黑,整个周围黑乎乎看不清楚东西的时候,陆振华骑着摩托车带着胡富贵,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到了西北方向另一个沟渠里的磨石沟小队。
他们第一站是到了小队的副队长家。相对来说,管理他们所有部门的所有人员,小队队长是一个比较最不重要的角色。
要想打住深山虎,先得安顿住四邻土。他们两个人今天就是要来把这个最小的土地爷安顿住。
万幸的是,副队长居然真的在家。
但是随后的情况就非常不妙了。他们回到人家家里,给人家说了一箩筐感谢的话语,说过节了,不成敬意,给人家驮了一只羊这些话语的时候,人家就公事公办的说,不行,他没有权利收他们这只羊。如果收了,他这个小队副队长立刻就会被人家免了不说,上面还要给他找各种各样的麻烦。
为什么?
陆振华和胡富贵非常巧妙地询问人家原因,人家还是不冷不热的给他们两个人说,这是上面规定的,没有为什么,所以还是让他们两个人赶紧走吧!
胡富贵说死说活,求爷爷告奶奶一般,想把这个羊给人家放下 ,但是人家说死说活不接受,甚至最后都要往出轰他了。
胡富贵带着满脸的狐疑和灰暗的心情离开这里,又坐着陆振华的摩托车去往了队长家。
而队长的脸色更不好看,说话的口气更不友好。甚至话语里还带着刺儿,从头到尾都是那种不友好的风凉话。
至于说他们要给人家把这只羊放下,对方冷哼着说,他们家的羊肉太多了,根本就吃不完,不稀罕这些东西,赶紧驮走。不然的话,就因为给他送这只羊,明天他就要领一帮人立刻去把煤矿的路给他们挖断,让他们赶紧停止生产!
按照他们的原计划,原本给这两个小喽啰把这只羊送了,随后就要给大队主任和一把手每人送一只羊,送五百块钱,可是如此一来,胡富贵居然都不敢去大队主任和一把手家里去了。
胡富贵从各方面情况分析判断,小队这两个队长绝对不是无缘无故的这么冷落他们,一定是受了上面某位顶头上司的交代,有意这么对待他们的。要是这样的话,他们去了人家上司家里,碰到的不是比这个还要难看不知道多少倍的情景吗?
这个情景是胡富贵无论如何没有想到的。按道理来说,无论如何不会出现这种情景啊。
他们从队长家里出来,陆振华骑着摩托车带着胡富贵稍稍的离开一些村庄,在一处僻静的地方,胡富贵让陆振华停下来。他低声的唉声叹气过后,询问陆振华,是不是因为他们两个人一起来这里送礼的原因?两位队长有忌讳,所以没给他们好脸色看呢?
陆振华假装傻傻的说:“谁知道为什么呢,按道理来说不应该这样,可是这两个人对咱们的态度太冷淡了,真不明白是为什么啊!”
胡富贵毕竟是胡富贵,他怎么说也是从大风大浪里走过来的人,这会儿他也不考虑那么多了。他说,干脆不要送羊了,也不要他们两个人一起去送礼了,他身上还装着钱呢,他现在立刻一个人去大队主任家,给对方送一千块钱,看看是怎么回事儿。他知道磨石沟小队和磨石沟大队,实际上真正的掌权者不是一把手,当然更不是刚才这两个正副队长,而是主任董全人。
董全人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这人不要说是在他们大队,其实在他们整个隆盛乡里,都是那种尽人皆知的厉害角色。这人是能够在他们大队一声喝到底的人。
磨石沟大队一把手是他的一个远房姑父,年龄大了,实际上就是一个挂名的,他们大队所有重大事情都是由董全人一个人来拍板决定的。只要是能把董全人拿下,不要说他们大队了,甚至乡里的事情他都能够做主。
陆振华赶紧说:“胡叔,我们之间还用这么多客气吗?我们目的是为了办事儿,为了能够把大队煤矿保住,也为了下一步有更大的产量,给大队挣更多的钱,还讲究什么形式啊!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赶紧去吧!”
朦胧的夜色中,胡富贵一咬牙一跺脚,深深的哼了一声,一转身就离开了这里。
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当胡富贵再一次返回到这里的时候,就着村里一明一暗的灯光,陆振华看到胡富贵似乎有些跌跌撞撞的模样。
胡富贵来到陆振华身边没有说话,只是对着他挥了一下臂膀,示意他启动摩托车离开这里。
摩托车离开村里一两分钟以后,胡富贵才用那种低沉而沙哑的声音对陆振华说:“唉,想做点事真难啊……保密吧,回到煤矿上什么也不要说了。就说要找的人,谁也没找到。回到煤矿咱们把这只羊炖着吃了吧,有什么事儿明天早晨起来咱们再说!”
不需要胡富贵给他进一步解释什么,刚才胡富贵离开他之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凭着陆振华的聪明,他完全能够想象得到。
不久他们摩托车飞驰到煤矿上的时候,胡富贵喜气洋洋的对刚吃完饭不久的大师傅和工人们都说,这不,马上不是要过五一端午了吗?刚才他们两个人在外面办事返回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路口有现杀的好活羊,就买了一只,连夜给工人们炖上,就算是大队煤矿请所有工人弟兄们吃喝热闹,提前连夜过五月端午了!工人弟兄们只要不影响明天早晨上班干活,今天晚上就放开肚子好好的吃喝热闹!
对于煤矿上这些辛苦备至,甚至有时候还要担心生命不保的工人弟兄们来说,没有什么爱好和期盼的,大约唯一的爱好就是在上井之后凑在一起喝酒吃肉了。尤其是这种免费的喝酒吃肉,对于他们来说是一件非常开心快乐的事情。
虽然这会儿工人们已经都吃过饭了,但是听到胡富贵如此这般激动人心的好消息,所有人还是嗷的一嗓子之后就跳起来,高兴不已的赶紧帮着两个大师傅剁肉,准备收拾做饭的事情。
当天晚上的酒宴,直吃喝到凌晨一点出头。直到在牛喜人副矿长的一再督促和提醒下,大家为了不要耽误明天的工作,才在高高兴兴中勉强结束了这顿非常意外的免费晚餐。虽然时间有点晚,但是所有工人弟兄们都拍着胸脯给胡富贵和陆振华表态,放心,明天一天他们的出煤量,绝对不会差一点点,保证只比昨天多,不比昨天少,不然的话他们就对不起胡主任和陆矿长了!
整个一晚上,陆振华也像胡富贵那样,高高兴兴的模样,压根就没有因为晚上他们办事不力的颓唐之色。
陆振华在偷偷的观察着胡富贵的神色。让他大跌眼镜的是,胡富贵从始至终装得非常像,根本就没有因为晚上办事不顺利,神情上带出一点点颓唐之色。
陆振华在心理上不得不赞叹着胡富贵的心理素质。至少他们大队到目前为止,很少有人能够像胡富贵装得这么像,明明当天晚上给三个人送礼不顺畅这件事情,就预示着他们大队煤矿接下来要有非常大的麻烦,尤其是他胡富贵的形象地位已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可是这人还是装得这么淡定,还是那么高高兴兴。这一点让他不得不佩服胡富贵。
晚上临睡觉之前,借着到房后屙屎撒尿,马红拽着陆振华到宿舍后面较远的地方,低声询问开了今天白天他们考虑送礼,直到晚上实施这件事情的情况。
陆振华低声高度概括的给马红说了一下。
马红低声说:“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这是不是你提前给做了什么手脚?”
“我们两个人天天在一起,我做手脚没做手脚,老马大夫的这个龟s子还不知道吗?真的没有。”
马红说:“就算是吧。但是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肯定有人替我们做了这方面的工作,不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老天真是开眼啊!胡富贵这个忘八丹,满肚子坏水,虽然他和我们没有发生任何冲突,但是我相信这个忘八丹从内心里来说对我们恨得牙根痒痒的,他就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只有他靠边站,自己知道自己在煤矿上没有一点权威的时候,才方便于我们施展拳脚啊。谢谢苍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