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人开始怀念过去，回忆往昔的时候，说明他已经老了。
斩鬼神逃避的背过身去，不敢面对那一块块被他擦拭的纤尘不染的灵牌。
他低下头，看着枯瘦如柴的双手，内心凄凉。这双手曾经握着仙剑，纵横天下，但如今却只能拿着扫帚，打扫院子。
他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要忍受这样的生活，难道就为了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一个怕死的人？
年轻时候的他豪情万丈，逍遥快活，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可是现在怎么就心甘情愿的每天困在这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过着苦行僧一样生活。
到底为什么？
斩鬼神头低的更低了，他看着脚尖，耳边突然传来一声愤怒的质问。
“万剑一，你弑杀亲师，罪大恶极，你认不认罪！”
听到这个声音，他不由自主的握紧拳头，愤怒好似火山爆发般从心底喷涌而出。
弑杀亲师，世上怎么会有这种混账东西，这个叫万剑一的，就该千刀万剐。
斩鬼神鼻头发酸，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他自己就是那个杀千刀的万剑一。
竟然把一个老头挤兑哭了，杜必书顿时充满负罪感，他硬着头皮，小声问道：“前辈，您没事吧！”
“你看我像没事吗？”斩鬼神抹了把眼泪，没好气的斜了他一眼。
杜必书一脸心虚的轻声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老去的那一天，您要做的是放平心态，坦然接受。”
斩鬼神又看向天成子的灵牌，低声自语道：“那么大的罪，我怎么可能坦然接受。”
杜必书眼珠一转，幽幽说道：“别人都能放下，您又有什么放不下的。”
斩鬼神猛然转头，浑身杀气弥漫，目光锐利如剑，几乎要刺进杜必书心里，
“小子，你认出我是谁了？”
“没有。”
“你撒谎！”
“我错了！?”
杜必书十分没有节操的下跪认错，悔的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在拥有共情能力的人面前撒谎，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说说吧，我是谁？”斩鬼神将手掌，轻轻按在杜必书头顶。
这一刻，杜必书深切的明白一个道理，他的小命，已经不归自己掌控，紧张的咽了下口水，恭恭敬敬的说道。
“您是万剑一，万师伯。?”
“关于我的事情，是田不易告诉你的？”万剑一手指微微收紧，从按变成了抓，意思很明显，如果答案不能让人满意，那就捏爆你的脑袋。
杜必书真的很想赌一赌，赌他的共情能力，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邪乎。
可是他又不敢，因为他叫杜必书，他逢赌必输。
内心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杜必书终于还是放弃侥幸，选择实话实说，“不是他。”
“那是谁说的？”万剑一的手指开始发力。
杜必书已经能够感到些疼痛，干脆利落的解释道：“不能说，说了就会死。”
万剑一当即保证，“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告诉第三个人。”
杜必书无奈道：“不行，最后还是会死。”
“嘿，我还就不信了，你告诉我是谁有这么大本事。”万剑一愤然质问。
杜必书稍微抬起头，手指向上一指，淡淡说道：“老天爷。”
一股寒意瞬间顺着脚底板，瞬间流过万剑一全身，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暗中，有一双眼睛正死死盯着自己。
他本想教训杜必书，警告他不要欺骗自己，可是通过共情能力，他切实感受到，这小子并没有撒谎。
何其荒谬，他甚至开始怀疑，杜必书是不是得了某种癔症，否则怎么可能坚信这是真的。
万剑一突然松手，并且还安慰的在他头顶轻轻拍了两下，“不必害怕，就凭你刚才那一声师伯，我也不会真的动手杀你。?”
杜必书勉强笑了笑，只当他说的是真心话。
万剑一话锋一转，反问道：“既然你早知道我是谁，那你来此的目的也绝非偶然，所以你最好跟我老实交代，这次我会一直看着你。”
杜必书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瘫软无力，跟这些人精打交道，果然没有那么容易。
“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避难，顺便寻求万师伯帮助与支持。”
万剑一不满的哼了一声，“我一个早该死掉的废人，还能帮你做什么？”
杜必书心一横，咬牙说道：“我想让我师傅当青云掌门，到时候还请万师伯出来，帮他稳定局面。”
这个答案，就算是万剑一听了也迷糊，身形不受控制的微微有些晃动，只见他双眼赤红，痛心疾首的厉声说道：“他田不易怎么敢造反！”
杜必书缩着脑袋，弱弱说道：“其实不是我师傅想造反，而是我需要他成为青云掌门。”
“你？”万剑一抓住他的衣领，一抬胳膊，直接将他举到半空，恶狠狠的质问道：“你为什么要做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杜必书喘不上气，翻个白眼艰难说道：“就…就和你当年…弑师一样迫不得已。”
听到这话，万剑一就好像瞬间被抽走了精气神一样，再也没有力气举着杜必书，只能无奈松手。
从未愈合，但被他小心隐藏起来的伤疤，就这样被杜必书以极其粗暴的方式扒了出来。
他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泪眼婆娑，战战兢兢的杵在那里，嗫嚅着想要辩解两句，但却像被人割了声带，丁点音也发不出来。
他这副模样，杜必书看了都觉得可怜，暗自责备自己不会说话，万一这家伙恼羞成怒，出手杀了自己，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万师伯，其实谁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情，但还不都是迫不得已，被逼无奈。”
杜必书偷偷观察一番，见他没有要动手的意思，继续说道。
“这点您真该好好学学道玄师伯，同样都是弑师，他就一点负罪感也没有，如今名利双收，别提多快活了。”
万剑一茫然的低声说道：“师兄心里其实也很苦。”
“他苦？”杜必书差点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无语说道，“他心里再苦，还能有你苦吗？”
杜必书彻底看明白了，万剑一就是传说中的烂好人，背锅侠，好东西全都送给别人，然后在自我感动中获取快乐，实现价值。
可惜整个青云门，除了苍松想过要报答他，其他人全都在心安理得的享受着他所奉献的一切。
天晴了，雨停了，杜必书又觉得自己行了。他只要站上道德至高点，万剑一必定会选择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