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半个月过去,某天葵音醒来,发觉寺庙后的庭院,多了两道陌生的气息。或许是受到露神影响,对于他守护的地盘,感官会很敏锐,她不承认这比犬妖鼻子还灵敏。
后厨内,田中拓一单手抱着哭闹不止的婴孩儿轻哄,另一只手拿着勺子在铁锅中搅拌,旁边的小男童沉默地往灶火里加柴。
看见这样滑稽的场面,葵音眉毛一拧,“虽然我知道你要找接班人,但也不用这么小的吧。”
襁褓内的婴儿不说,葵音扫了眼没有说话的男童,他的眼睛处裹了一层又一层纱布,露出另一只泛着血丝的眼睛。
“大人。”披着黑色袈裟的住持先是朝着葵音微微鞠躬,然后重重叹口气,“这两个孩子是小僧路过鹿麻村时,见到唯二的幸存者。”
鹿麻村是鹿峰山到有商铺小镇的必经之地。听田中拓一说,村庄在某天来了个人形妖怪,二话不说将一户人家赶尽杀绝,抢走大伙都没有见过的宝物。
“说是叫什么,四魂之玉。”
咯噔一声,葵音有种不好的预感。
田中拓一抱着小孩继续说,“那妖怪拿到宝物后,一个高兴将村中部分人当场吃掉,剩下的老弱幼残被妖怪嫌弃口感不好,反而逃过。”
“既然 妖怪没有杀完,为何只有这两个小孩活下来了。”
“大人。”田中拓一的眼神透出深深的悲伤和痛苦,低声沉重道:“一个村子失去所有男人,就等于失去了武器。”
“整座鹿麻村被听闻赶到的匪贼洗劫一空,那些老弱幼残三十二口人,最后只留下了他们。”
刚死里逃生的村民,还没有从亲人血腥离世中走出,又立马被同类肆意杀害。短时间经历这些悲痛,任何一个成年人都无法承受,又何况两个孩子。
灶火里的干柴发出燃烧后噼里啪啦的声响,死气沉沉的独眼男童、哭到声音干哑的婴儿,这两人的存在像绝望又像是希望。
葵音突然说不出话,心中第一次出现跟杀意不同的汹涌情绪。
她脱口而出,“我说,你给这么小的孩子喝粥,他能活下去吗,不拉稀就算给你面子了。”
一阵强风出现,吹的门哐当撞到墙上。门外出现一只可容纳三人的巨纸鹤,葵音点点下巴,示意呆住的两人赶紧上来。
随着一声悠长的鹤鸣,葵音重新戴着丝巾降落到一户地主领地,之前葵音出手救过落单的地主夫人,使其免于被土匪的羞辱折磨。
幽静的地主庄园被鹤鸣声惊扰,严阵以待的护卫们见到是葵音,各个松口气。地主夫人了解葵音的难处后,二话不说将她小孩的奶娘唤出。
婴儿被奶妈轻柔接过,不一会儿,强劲的吮吸声从屏风后传。葵音身后,一大一小两人顿时松掉僵硬的肩膀。
临走前,地主夫人还塞来一头奶牛和几只鸡崽。回去的路上葵音一直感觉有人在看自己,她回头,示意田中拓一有话快说。
那位快年过半百的的主持摇摇头,露出些许欣慰,“小僧只是没想到,葵音大人也会有这么......人性的时候。”
葵音皱着眉,“你这是夸我吗?”
“不,我这是在赞叹您。”
这一趟来回没有花费多长时间,回到寺庙,太阳才刚刚升起。
“咚咚咚”,紧闭的寺庙大门被敲响,打开门,来者是位风尘仆仆的武士,人见城的武士。
......
山洞内光线昏暗,阴冷潮湿,洞顶的石壁上滴下水滴,落地时发出微弱的声响。
这样湿冷的环境不适合身体康复,在干草堆上,躺着一个浑身满是绷带的男人,绷带缝隙中露出满是灼烧后红肿丑陋的皮肤。这人全身上下,只有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尚能转动。
“滴哒,滴答。”
过了很久,洞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身穿巫女服的女人拿着药箱,掀开遮挡洞口的草帘,缓缓走来。
随着女人靠近,身上的芳香撩过男人的鼻尖,他的声音嘶哑难听,像是生锈的门闩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巫女大人真好心,我以为你已经把我遗忘在这里。”
任凭对方用多么难听的声音撩拨,桔梗不发一言,专注地换药。
紧接着,洞口再次出现脚步声,与瘦弱矮小的枫相比,脚步更沉稳,每一脚都透出自信。
鬼蜘蛛那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疯狂转动,“是个陌生人,你将这个位置告诉了另一个人!”
干枯的质问声带着地狱般的扭曲。
桔梗没有搭理他,而是略带疑惑地望向洞口,显然对于来的人,她心中已有答案。
一双白皙的手指掀起草帘,似乎是被洞内潮闷的空气熏到,手指的主人缓了一会儿才进来。
那是一位年轻貌美的少女,乌黑油润的长发被丝带绑缚,长长的蝴蝶结悬垂在腰际,耀眼夺目的红色外袍随着步伐在空中肆意挥过。
她看见洞内的环境,眉毛一皱,“枫有事情来不了。”她伸手向桔梗递去饭盒,随着盒子打开,最上层浓浓中草药味传递到洞内每一个角落。
之前对着桔梗满嘴骚话的鬼蜘蛛安静如鸡,他鼻子没坏,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显然是刚刚结束一场战斗,连红袍上新鲜的血迹还没换就赶来。
而且,这个女人想杀了自己!
他直觉一向不会出错,跟桔梗聊天时,她偶尔目光一瞥,露出没有收敛住的眼神,那是想杀一个人时控制不住的兴奋!
画面一转。
此时洞内只有少女和鬼蜘蛛,少女松开掐住对方脖子的手,“你一个连走路、排便都无法做到的废物,也敢肖想桔梗?”
像是被压抑的音符,从喉咙中挤出来,“你这么瞧不起我,究竟是因为我在觊觎桔梗,还是你连觊觎的资格都没有。”
少女回过头,露出几分迷惑,“你在说什么啊。”
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自鬼蜘蛛胸腔而出,“不是吗,你天天跟着她,眼里从来容不下第二人......”
“这不是很正常吗。”少女打断着阴森的氛围,“不是我和她就是你,我不看桔梗,难道还看你?”
少女不屑的眼神从鬼蜘蛛赤裸的身体滑过,是的,赤裸。他全身上下只有白色层层绷带,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遮挡。
她的眼神像是倒刺,被扫过的地方泛出针扎的疼痛,“怎么,连排尿都痛苦,还想着什么根本就不会存在的事情?”
说完她嘴角微微上翘,勉强勾勒出一道淡淡的冷笑弧度。“就算没有受伤,你这玩意儿被人看见,怕是也会被耻笑的吧。”
“你!”鬼蜘蛛气得胸腔起伏个不停,他断断续续的话没有一丝威慑力,“你......咳咳!你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
像是听见什么好玩的事,少女清脆悦耳的笑声在洞内回荡。
可能是鬼蜘蛛让少女久违地笑了出来,她接下来的话甚至还透出几分虚伪的怜爱,“真可怜,原来变成你这样的废物,真的会天天做梦。”
“——!”
眼看鬼蜘蛛彻底没有反击说话的能力,少女轻哼一声,轻快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古朴典雅的房内, 奈落缓缓睁开双眼。脑海里仍然浮现着梦中的场景。
少女因为将对方说的哑口无言,宛如偷食的小猫,脸上绽放出罕见的笑容,如同在热烈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般明媚夺目。
“该死!”奈落的手掌遮住眼睛,试图遮住脑中始终无法消散的少女笑颜。
他起身从屏风后取出一把泛着寒意的武士刀,脱下衣服,露出背后狰狞跳动的蜘蛛肉瘤,就要拔刀挥下。
“咚咚咚”
从容有序的侍女进入房间,点香熏气,伺候洗漱。奈落立马变成一副病弱端庄的贵公子模样,只是眼角透出一丝遮不住的烦躁。
“进来吧。”
面前跪下回话的是贴身伺候惠子的管事侍女,奈落不耐烦地打断,“她生病了传医师便是,难道人见城还找不到医师给她吗。”
侍女吓得腿一软,整个人都趴到地面,“不知为何,医师的药对惠子小姐效果不大。今早醒来哭着思念故人,想见一面......葵音大人。”
藤紫色长袖下修长的手指轻轻揉捻,侍女不敢抬头,过了一会儿,她听见少主阴柔尔雅的声音响起,“既然这样,作为未婚夫,我一定会满足她这个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