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高中毕业并没有意味着你们分道扬镳。那么,你怎么又将活生生的人升华成了高踞天庭的偶像了呢?”
“简单地说,高中毕业离校之后仅仅两个月,我就只得向自己的情感屈服了。仿佛我的心早就被吴甜甜挖去了:我必须无所顾忌,和吴甜甜真实地联系在一起,而不能继续停留在虚幻的暗恋之中。我给吴甜甜平生第一次写了信,措辞怎样的放肆就不用说了,反正是炽热而愚蠢。大喜过望的是,没有苦等多久,我竟然收到了吴甜甜的回信。我们就这样开始了心灵之间的对话。现在回想起来,我是从来就这样窝囊的,差不有一年的时间,虽然我们之间只隔着几个大队十几里的路程,鸿雁频传了那么多次,我却一次也没有能够去吴甜甜家拜访过她。那个时候,我还不懂得什么是约会,当然也就没有约她出来见过哪怕一面。高中毕业分手之后,直到如今,我也没有能够再见到过吴甜甜。”
“那个时候,写信给吴甜甜,我似乎每一页信笺之上都有蠢笨的旁敲侧击,而吴甜甜却都能够在她姗姗来迟的懒散的回信中巧妙地避开我隐晦的求爱而另写几句宽慰我自强不息、力争有所作为的话。后来,我参加高考升了学,吴甜甜也因为落实政策招工进了淮南纱厂。到了大学里,我给吴甜甜写了信,她只是回复了表示祝贺的几句不冷不热的话,绝口不提我们之间距离的拉近,更不用给我一点点苦恋的希望了。我一时不能自持,回信中引用了一段话——事后想起来,如果同样用那段话来评价我,我便会因为极伤自尊心而狠狠还击的,从此,我便再没有得到吴甜甜片言只语的回复。我有时怀疑吴甜甜这是在借机解脱。因为,本来我自己就没有弄明白,吴甜甜究竟怎样评价我。有时,我却又觉得,吴甜甜恰恰就是一座高尚的航标灯,自己在痛苦的啃啮之中召唤和指引着过往船只,船只安全前行了,它自己则在船只后边的黑暗之中继续一如既往地闪烁着而对脱离了它的船只毫不羁绊。我痛悔万分,一封信接着一封信发往淮南纱厂,真诚地向吴甜甜忏悔道歉,但始终如石沉大海。”
“在咀嚼痛苦的煎熬之中,吴甜甜在我心目的形象越来越完美,越来越高大,我终于把吴甜甜偶像化了:崇高的女性指引着我们走,我奋不顾身地为心造的她搏斗了。”
“这就是《一个偶像的诞生》的本来的情节了?”
“是的。”
“看来,你从来就没有真正把握过自我,这本算不上什么新鲜的事,用不着我来评价。这似乎也与吴洁洁风马牛不相及。常言只是说爱屋及乌,你不会是在表达你爱屋甚至都爱及乌鸟的羽毛了吧?你总得能够服人,也承认你对吴洁洁是纯洁的吧?”
“收到《一个偶像的诞生》样书的当天,吴洁洁插进了我任教的班级上课,而就在这同一天,我也重新收到了吴甜甜的回信。”
“你这是在对我谈你最新作品的构想吧?”
“不,对待具体的生活,我的态度是严肃的。通过吴甜甜的闺蜜刘巧英,我打听到吴甜甜早就放弃淮南纱厂的挡车工工作,随同她的被平反恢复职务的父亲回苏州城了。很有可能的是,吴甜甜在再次被我伤害之后,还没有来得及收到我饱浸泪水的忏悔书就凯旋而归了。到这个时候为止,我留给吴甜甜的印象一定是丑恶的、卑鄙的、忘恩负义的。吴甜甜一定会彻底的憎恨着我的,而且将是永远憎恨着的。这怎么能够让我受得了呢?我必须让她真正了解我,让她认识到我比她越想越丑恶的形象正面得。我千方百计地大海捞针,终于又从刘巧英那里捞到了吴甜甜在苏州城里的家庭住址。我再次给吴甜甜写了信,忐忑不安地等待着。没有任何消息。一周之后再发出了一封信,又是七天的空白。我差不又要绝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