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咣......”
方浩被一阵如棒槌捶打泥土的声音吵醒,后脑勺传来的疼痛使他龇牙咧嘴。
他疑惑地打量四周,发现墙壁皆由黄土泥巴垒成的土胚房。
几根看着有些破旧的房梁横着,上面搭着一片片瓦,角落处瓦片损坏有一个双拳大的洞,阵阵阴风从中渗透进来。
方浩紧了紧盖在身上的稻草被子,脸上尽是迷茫,不由得人生终极三问。
这时,一串串如电影片段的记忆,在脑海中一一掠过。
好一会儿后,方浩消化完毕,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没想到自个成了天选之子,穿越了。
五国纷争乱世六百余年,大乾于三十年前一统中原十二州,建立王朝。
虽然如今还有六州被群雄割据一方,但中原十八州算是进入到了短暂地和平发展期。
中原之外,南有蛮夷部落虎视眈眈,东有法外之徒聚集伺机而动,西北神秘莫测,有仙人踪迹,亦有妖魔显现。
这是一个不太平,人类可以修炼,拥有搬山倒海的本事,且充满了光怪陆离事物的玄奇世界。
方浩,今年十四岁,传统手艺人。
居住在冀州城管辖范围内的郊外偏僻村落。
母亲因病早逝,家中有一老父亲与多年前捡到的便宜妹妹。
手艺本事是世代相传,他祖上三辈再三辈,都靠捏泥为生。
以泥土为原料,手工捏制成形,多为人或动物,因此也被称为捏泥人。
捏泥人,挑担提盒,走乡串镇,做于街头,成于瞬间。
这份手艺不管在太平盛世还是乱世,糊口养家没问题,但要大富大贵,历来鲜少。
毕竟‘泥人’这种小玩意儿,就算再怎么精致漂亮,也是难登大雅之堂。
而且此物在这个世界,多半被用于陪葬或某种祭奠仪式上。
在世人眼中,颇有一些忌讳。
就算有所机遇,碰上喜好这玩意的达官贵人,因此飞腾黄达,但也非长久。
毕竟在之前乱世里,就连士族都不敢保证家族可以经久不衰。
就比如方家,确实曾有二三十年活的相当滋润,可后来因所投靠的士族站错队,于三十年前大乾王朝建立时,方家的一切荣华富贵跟着烟消云散。
方浩的爷爷也死于那场劫数,好在当时年幼的父亲幸免于难,但也因家道中落,直至三十出头才娶妻生子。
这在十六七岁就当爹的世界里,都快能当爷爷了。
此时在屋外用棒槌捶打泥土的中年男子,正是方浩的父亲方泽秀。
瘦弱的身体,举着比他脑袋还要大的棒槌,目光凶恶,用力地砸着一个石坑里的泥土,泥屑飞溅在身也全然不顾,一点都不像平日格外看重自己仪表、甚至有些洁癖的方泽秀。
这些泥土是捏泥造物所用,一种特殊的黏土,有时还需在泥土里加些材料。
冀州城的捏泥人有几家,但各自都有独家秘方。
有竞争的地方就有江湖,方浩因为手艺不错,昨天接下了城隍庙的一个单子,结果晚上回来时,就被人在回家途中敲了一记闷棍。
当被方泽秀发现时,方浩倒在血泊之中,呼吸虚弱,大半夜好不容易寻来大夫,却被告知回天乏术,可以准备后事了。
白发人送黑发人,让方泽秀怒不可遏,因为是深夜,官府无人,他留在家中照顾儿子,派了义女守在县衙那边,只要一开门就击鼓鸣冤。
这位老父亲忧心忡忡,又愤怒不已,便捶打泥土撒气,此时听到屋内有动静,赶紧扔下棒槌跑了进去。
“方浩,你醒了?!”
当看见方浩坐了起来,方泽秀别提有多高兴,眼眶泛红,如鲠在喉,瘦弱的身躯颤抖着。
方浩后脑勺很是疼痛,一摸之下,透过绑着脑袋的纱布还能摸到殷红的血,龇牙嘀咕道:“下手真特么的黑,这一闷棍就算不打死人,也会致人痴呆!”
不知是不是受那份记忆的影响,方浩感同身受,对此事很生气。
毕竟现在受痛苦滋味的是自个。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方泽秀惊喜万分的走上前来,一时不知所措,夜里大夫可唉声叹气了数次,如今见儿子好转,这种过山车般的经历,让这位老父亲又喜又累。
方浩看着眼睛朦胧的方泽秀,能感受到那真挚的情感,嘴唇微微颤抖,最终只是微微点头。
......
眨眼过去三天,方浩一边休养,一边接受了这个世界,也接纳了这个身份。
方浩大难不死,便宜妹妹当时报了官,但因为作案时是深夜,没有目击证人更没有任何证据,在这个查案不是那么精细且不够透明的封建社会,加上当事人未死,官府的人来询问了一番后,便不了了之。
方家贫贱,又没有结识什么达官贵人,此案要一直‘人手不足’的衙门继续查下去,基本不可能。
但要纠察出是谁下的黑手,很简单,可以从此事的最为得利者上进行排查。
方浩这三天,认真思考过此事,穿越事实既然无法改变,不说未雨绸缪,但也要准备好应对潜在的危机。
“阿哥,你醒啦?可以吃早粥了。”便宜妹妹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清脆悦耳。
方浩下床走了出去,正好阳光泼洒而下,落在那亭亭玉立的小姑娘秀发上,那一抹阳光将她的左脸映衬的出尘清秀。
但可惜右脸有拳头大的胎记,盖住了眼睛与部分鼻子。
或是这个原因,当时年仅六岁的便宜妹妹被抛弃山林中,好在被当时上山挖黏土的方泽秀捡到,之后便带回家中收为了义女。
如今芳龄十二,落落大方,个头与方浩一般高。
“灵儿,爹这么早就出摊,可吃过早粥了?”方浩看了一眼篱笆围起来的院落一角,少了一副担盒,便开口询问。
方灵在简陋但干净整洁的厨房一边乘着粥水,一边回答道:“爹带了两个馒头就出去了。现在已是深秋,爹想着赶紧紧筹够钱将屋瓦修缮好,不然入冬或者来场秋雨,就糟糕了。”
方浩闻言微微点头,本来家里前段时间已经筹够钱,可出了他被人敲闷棍的事情,拮据家庭为数不多的银两都花在了请大夫买药上。
方浩摸了摸还隆起但已经不大疼的后脑勺,随后端起几乎看不到米粒的浓稠粥水,决定今日也出摊捏泥。
旋即一口将粥水饮尽。
妹妹方灵本不愿方浩出摊,毕竟大伤初愈,捏泥造物看起来简单,做起来并非如此,需要全神贯注且不宜分心。
方灵看着头上还绑着纱布的方浩,担忧他会用脑过度。
可不等她阻止,方浩已经挑担提盒快步离开家,向冀州城的方向走去。
不多时,方浩就进了冀州城,眼前的景象与古代前世所描述的闹市很像,街道两旁是琳琅满目的各式店铺。
方浩挑担提盒来到一处比较多富人家的巷子里。
像这种‘泥人’玩具,贫穷娃儿都自己捏着玩,只有公子少爷大家闺秀才会觉得新奇。
方浩的目标人群还是把握的很准确,他站了不一会,附近就有不少孩童来观望,询价后想要购买的不少。
这时,走来一对父子。
成年男子身穿锦衣,手里拿着几杆精致的竹木鱼竿,背着篓子。
旁边跟着一名骑八岁的白胖孩童,也有模有样的拿着一杆鱼竿,不过要短小许多,身后也背着个小篓子。
白白胖胖的男童看到方浩担盒上面摆放着的各种泥人,有凶猛野兽与形形色色的人,当即眼前一亮,双腿不听使唤地驻足停下。
成年男子看见后赶紧催促,好不容易跟自家婆娘好好商量,得来今日的钓鱼日子,唯一要求就是带上娃儿一起去。
男童眼巴巴的看着这些泥人,脚像是注了铅就是不愿走。
成年男子钓鱼心切,便向方浩询价起来,打算购买几个成品泥人,谁知自个的儿子左挑挑右挑挑,就是不满意。
方浩看着白胖男童,笑道:“小少爷,你喜欢什么?我可以现捏。”
男童欣喜,“真的吗?我要捏一条鱼,就今天中午吃的鲂鱼。”
锦衣男子皱起眉头,本要催促,方浩抢先对他说道:“阿叔,捏个泥鱼儿快得很,只需盏茶功夫。”
不等成年男子回应,方浩又道:“只需六个铜板,预祝阿叔连杆不断,鱼儿越钓越大!”
“好,捏!”
方浩抽盒翻出两三把长短宽细不一竹刀,以及捶打好的黏土,开始捏泥造物。
方浩继承了记忆,也继承了手艺,一点都不生疏。
黏土握在手里的那刻,眼里就只剩下这块黏土。
不愧是从小就跟着父亲学这门传家手艺,速度不慢,那本稀松平常的黏土,三五两下就开始呈现鱼儿的雏形。
随着竹刀开始划动,一条鲂鱼惟妙惟肖的出现,活灵活现。
当最后一下竹刀勾勒出鱼鳞后,方浩突然眼前一亮。
一卷画像缓缓展开出现在眼前,似乎穿越了恒古,画卷中开天辟地,一座座山川河流慢慢出现,山中有一神,人首蛇身,抟黄土做人。
五个如蝌蚪文般的字符,如有生命般在画卷一旁浮现蠕动着,方浩看到的刹那,就自然而然的知晓了其含义:
女娲造化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