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很安静，倒也不是来这里看书的人们自觉，而是根本就没什么人来，显得这座巨大的知识宝库神秘而荒凉。
这里终归和须弥不同，没有浓厚的学术氛围、没有论文晋升制度、更没有对【智慧】神明的信仰。
更不同的是，这里虽然没有［虚空］，却有着大量的纸质书籍，光凭这一点，就能让艾尔海森像上班打卡一样天天来此光顾。
不过，这一行为虽然没什么特殊之处，却正好为某个孩子提供了便利。
今天是艾尔海森来图书馆的第五天，毫不意外地，那个蹭关系的男孩依然跟在他后侧。比起之前，他最近倒是愈发放松，就连管理员也逐渐习惯了他和男孩一起出现，看到他们进来也只是瞥一眼便不再关注。
一如既往地，男孩匆匆跑开，艾尔海森也抱着几本选中的书来到角落的书桌旁坐下。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当艾尔海森将所有的专注从书中移开后，窗外原本湛蓝的天空已然变成橙红。
正要起身离开时，他注意到那个一直只会出现在他身后男孩怯怯地站在不远处，脸上一副纠结的神色，似乎有什么话想对他说。
看到艾尔海森看向他，男孩有些尴尬起来，但还是抬手挠了挠头走到了艾尔海森面前。
“那，那个……”男孩的声音有些小，但看样子还是拿出了很大的勇气，“谢谢你这几天没有赶走我，还有，对不起。
没有经过你同意就悄悄跟着你，我知道这样做不对，但……但我还是这样做了，十分抱歉。”
没有责骂男孩的意思，艾尔海森只是问：“为什么不光明正大地进来，你对知识的渴望肉眼可见，门口的管理员应该不会拒绝你进来。”
“管理员是个好人，他确实不会拒绝我进来，”男孩显得有些失落，“但是在这里到处巡视的馆主会。
大部分图书馆都是贵族老爷的资产，而我只是一个到处流浪的孤儿，他看不起我们这些人，所以就命令管理员不许放我们进来。”
“没办法，我只能另想方法，然后就想到了把自己打扮得干净一些跟着别人混进来这个点子，只是一直不怎么好用，因为他们总会赶我，不让我跟进来。”
“只有你，”男孩的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他目露感激地看着艾尔海森，“只有你一直都没有赶我，每天离开的时间也很晚，让我能有更多看书的时间，所以想来感谢你……同时也道个歉。”
“不必如此，”艾尔海森就事论事，“获取知识是每个人都拥有的权利，帮你的感谢我收下了，但道歉就免了，你并没有干扰到我。”
“如果之后还想看书我可以帮你，不要再偷偷摸摸了。”
“太感谢您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了……”听到艾尔海森的话，男孩睁大了眼睛，突如其来的惊喜就这样幸运地砸在了他的头顶，让他一时有些手足无措。
或许下层的孤儿就是这样的生活，性格畏缩敏感或是偏执要强、只是得到一点他们本该拥有的东西便兴奋至极，若是一生未遇贵人相助，便永无出头之日。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只要人类社会存在一天，这样的事情便存在一天。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永恒不变的真理，没有人可以轻易改变这一点。
而其他人能做的，只有做好自己。不得不承认，有时放下助人情节才不会让自己的善心被不平的人性磨灭。
因此，帮助别人的前提条件永远都是不惹火上身。
“能告诉我你看书是为了什么吗？”内心的想法不露半点，艾尔海森转移了话题，“我很好奇在这学术氛围相当于无的至冬，你对知识的渴望到底从何而来。”
也许是艾尔海森的问题触及了男孩孤独的内心，让他顿时有了分享欲，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当然是来自我的梦想！”谈及自己的梦想时，男孩身上的自卑瞬间消失到无影无踪，就好像生来光明，从未被弃于冰冷的暗巷。
“你知道枫丹吗？那个蒸汽与机械的国度，我曾很幸运地见过与机器人同行的商队，那些会运用某种能量的机械真是太厉害了！他们会像人类一样行动，而这复杂的一切只是基于一些钢铁与齿轮！”
他眼中的光如此夺目，亦如人类熠熠生辉的灵魂。
“至冬常年不见阳光，像我们这样的孤儿只能日日祈祷天明、祈祷乌云散去、祈祷大雪不再飘扬，这样就可以减小我们被冻死的概率，商人和摊贩也能常出，我们就可以被施舍到更多食物，甚至被给予一些简单的工作，这样大家就都可以好好活下去！”
“所以我想，我是否能利用机械飞到天上去，打散乌云、驱散风雪，哪怕做不到这些，单单只是带大家到云层上看看温暖的阳光也好。”
看着男孩逐渐温柔的目光，艾尔海森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过程的困难不是你所能想象的，或许几年、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内你都不会有任何成果，这样的结局你也能接受吗？”
“为什么？这是很困难的事吗？飞行明明有风之翼、热气球一类的工具可以参考，我以为困难的只是如何快速打散厚重的乌云。”男孩不解。
艾尔海森微微摇头：“天空一直都是提瓦特人极少涉及的领域，有些秘密不能告诉你，而其余的，光是高度限制就会成为你的难题。
风之翼无法飞行，它只能算是降落缓冲的工具，而热气球受到材料、气温、动能等影响无法飞出云层，而且高空的气温极低，如果没有防护那里就会变成人类禁区。
综合以上情况，你的梦想凭你个人几乎不可能实现。”遑论，男孩没有神之眼、没有家庭和财力的支持，通往梦想终点的道路只会更加困难。
通过艾尔海森的解释，早就懂事的男孩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天真。他有些沉默，脑子里想了很多也抛弃了很多，可唯一不想的是放弃一试的可能。
因为这个梦想从来都不是他一个人的梦想，他不想丢下那么多同伴的渴望独自去逃避、去退缩，也不想过去大家的努力全部白费。
于是片刻后，他低声反驳道：“虽然你这么说，但我还是要试一试的，不论有多困难。”
“那是你的自由。”艾尔海森并没有打击他的意思，选择是男孩自己的事，他只是顺势阐明其中艰难险阻。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男孩深吸一口气后，平静了很多，同时也再次打起了精神，“你明天还会来这里吗？我……”
见他在不好意思地挠头，艾尔海森回应道：“会，时间像今天一样，半个月后我才会离开。”
“谢谢您的善意。”男孩深深鞠了一躬，虽然说了很多声谢谢，但他总还是觉得不够。
“……”艾尔海森不应也不拒，只是正式站起身离开了这里。
这是善意还是随手施为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艾尔海森应自身意愿做了这件事、并且让别人感觉到了温暖，这便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