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吧，放心，吃不死人的。”
虽然丝柯克这么说，但看着她递来的一块神似黑炭的东西，艾尔海森怎么也做不到无视其外形吃下去。
也许肉本身吃不死人，但经过丝柯克的烤制，说不定就能做到了。
“……”艾尔海森沉默了片刻，说道，“烤成炭的肉，并不建议人类吃下去。”
“不建议……既然不是不能，吃掉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它已经熟了。”
有没有种可能，并不是所有熟了的东西人类都可以吃？
艾尔海森拒绝再和丝柯克争论，而是一边起身走向被扒了皮的魔兽，一边建议道：“既然是你自己的‘劳动成果’，那么就由你自己吃了吧，我不应该和你抢。”
丝柯克：“？”
“真有那么奇怪吗？”她端详了片刻后将肉撕下一条放进嘴里嚼了嚼，然后顿感疑惑，“和以前的口感一样，挺好吃的，小海森，你就那么在意外观吗？”
艾尔海森没有回头，只是专心割肉，顺便解释道：“不得不承认，人类在大部分时候其实是视觉动物。”
“哪怕身处这样寸草不生的危险地方？”丝柯克又撕下一条肉放进嘴里。
“环境还是要分清的，但是有条件改善的话，人又何必为难自己。毕竟没有什么苦难是人类本应该承受的，如果有机会，还是努力让自己过得更轻松一点的好。”艾尔海森将肉串起放在火堆上烤，重色的瞳盯着不时窜起的赤橙火苗，里面倒映着的，是星火的摇曳。
“听起来是很理想的状态。”
“没错，但也只是理想罢了，人只要还存在于社会群体中，就不可避免地会遇到各种麻烦。”
“……嗯，不是很理解。”丝柯克点头，表示听懂了艾尔海森所说的话，但她本人却没有什么实感，毕竟她向来一个人住在深渊中，不需要学习《如何与人相处》以及《如何与畜生相处》、只需要学会狩猎和与孤独和解就够了。
“没必要理解，这不是什么有用的道理，每个人对世界的认知不同，强行理解别人只会迷失自己。”艾尔海森摇头，拿起差不多已经烤熟的肉串看了看，随后递给了丝柯克。
她接过并观察着，得出了这才应该是烤肉的正常颜色的结论。
“所以肉变成黑色是因为烤焦了？”丝柯克叹气，“明明味道还是很好的，我还以为魔兽的肉熟了就是黑色呢。”
“听你的描述应该只是表皮焦了，想要避免这样的情况，只要让肉离火堆远一点就好……如果有油的话，情况会更好一点。”
“这样啊，看来烤肉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被暖光环绕的洞穴中，两人聊天的声音越来越远。
……
“碰！”
一声巨响后，艾尔海森整个人都被砌在了岩壁上，直到四肢恢复知觉，他才随着一些碎石跌落地面。
“艾尔海森，站起来。”
熟悉的高跟鞋声靠近，与之相随的，是丝柯克那冰冷的话语。
这就是丝柯克，既是平时平静中掺杂着些许感情的少女，也是训练中不近人情的魔鬼教师。
“咳……是。”抹掉嘴角的鲜血后，艾尔海森撑地站起，再次具现出长刀持于身侧。
“攻过来！”
话音还未落下，艾尔海森便瞬间压低身形向丝柯克冲去，没有半分犹豫。也许这样冲上去的结果是再次被打到岩壁上，但若是连逆流而上的勇气都失去了，那么战斗一途就将与他无缘。
刀剑的碰撞迅捷而有力，清脆的声音不断响起，很快便侵占了整个空间。虽然艾尔海森用的是双刀，但这点在丝柯克这里依然占不到任何优势。
仅凭一只手、一把剑，丝柯克就轻松接下了所有攻击，并且脚步没有挪动半分。
这并不是艾尔海森太弱，而是丝柯克过于强大，强到若是未在某项武艺上走到尽头，就无法动摇她分毫。
“咔……咔……”镜片碎裂的声音响起，是那柄与刺剑相抵的刀，这是构筑刀第二次在战斗中因为强度不够而碎裂，实属让人无奈。
借此机会，丝柯克迅速收剑再刺出，直接向上挑飞了那柄刀，将刺剑架在了艾尔海森的脖颈旁，许久未动。
“今天就到这里吧。”看着艾尔海森已经开始不断放缩的瞳孔，丝柯克终于松口打算放他去休息。
但当丝柯克收剑转身离开时，身后突然传出了物体倒地的声音。
她止步回头看去，无神的双眼中印出了那个已经倒在地上睡着了的身影。
太累了……吗？
洞穴里安静了片刻，很久后丝柯克才回过神来，收敛起所有声音走向艾尔海森，优雅轻巧地就像一只猫。
她用双手将其抱在怀中，然后继续悄无声息地向着他们所住的洞穴走去。
……
三个月并不长，甚至在暗无天日的环境的影响下短到恍若只有一眨眼的时间。
训练是一件极其枯燥无味的事，每日的固定内容就只有挥刀和战斗——或是与魔兽、或是与丝柯克，而这两者之间唯一的不同就只有强大，以及……遥不可及的强大。
“还有两天，第三个月就要过去了。”坐在岩壁之上，原本一直沉静的丝柯克突然说道。
“那么，看来我很快就该离开了。”艾尔海森一手持弓一手拉弦，草元素汇聚间，三支翠绿的箭出现在被拉满的弦上，闪烁着无比耀眼的光辉。
“为何如此确定那通往人间的大门会在第三月末准时出现？”丝柯克看向他，话中没什么情绪。
“我并不确定，”即使是在说话，艾尔海森的气息也没有半点紊乱，那张弓依然一动不动地架着，箭也稳定地积蓄着力量，等待最后的发射时机，“但我必须相信。”
“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会相信信念的人。”丝柯克略微有些意外。毕竟在她的印象中，艾尔海森应该是一个由客观和理性组合起来的人，信念这样的东西出现在他身上实在是违和。
“我确实不会，但我也不是能够无视他人炽烈情感的人，”拉满弦的手瞬间松开，三支利箭被破空声裹挟着前进，最终以破竹之势贯穿三头魔兽的头骨后瞬间分解、消失，“那人的坚持与勇气，不应该被我身上的意外所摧毁，那对他来说未免太不公平。况且我有交易在身，不能言而无信。”
“但，都已经过去三个月了，事情早该尘埃落定了吧？”
“或许没有，”艾尔海森收弓看向丝柯克，眼底一片平静，“我思考了很久，认为在这里的三个月可能有什么不同，比如……时间流逝的速度不同，又或是外界时间的暂停。后者虽然不太可能，但依然有参考的价值，所以我会保留猜想……我说的对吗，丝柯克师父？”
“你果然猜出来了，真不好骗。”丝柯克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地面示意艾尔海森坐下，自己则看向前方阴影中的巨兽魔影，不再说话。
艾尔海森顺着她的意坐下，即使上面有干涸的魔兽血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经过三个月的搏杀，他的衣服早就被染得看不出原来的色彩了，现在再脏一点倒也无妨。
“在这深渊里待了那么久，没想过出去吗？”见丝柯克不说话，艾尔海森就主动提出了话题。
丝柯克沉默片刻后，回应道：“或许有或许没有，但是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使命，而我的使命就在这无底的深渊里。”
“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人不就是这样的吗？某一天因为某个想法而付诸某些行动，要么半途而废要么坚持到底，而我只是碰巧选择了后者。”
艾尔海森点头：“倒也解释的通。那么收我为徒也是因为‘某个想法’吗？”
“……这倒不是，”丝柯克停顿了一下，“深渊不是陆上人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通往深渊的‘门’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遇到的。简单来说，只有被‘黑暗的国度’所注视到的人，才有机会进入深渊。”
“被注视吗？”艾尔海森陷入思考。
“有时间想这个，倒不如想想明天的考核该如何通过，你也不想在‘出师’之前再挨一次打吧？”
“……”这可真是个好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