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羽隼的提议十分合理,众人当然不会反对。千间婆婆叹息一声,将黄金钟随手放在桌上等警方来处理,自己则被大家围在中间离开了餐厅。
雨不知不觉已经停了,来的确实是警视厅的直升机,不过天气太糟,只是先把大伙接走,调查人员以及相关设备等后续天气稳定了再说。一切都很顺利,大家坐上直升机,将那栋不祥的别馆远远落在身后。
弯月透过厚重乌云挥洒银光,毛利兰终于安下心来吐槽:“搞了半天,怪盗基德根本就没有来嘛!”
“啊啦,你希望他来吗?”枪田郁美小姐打趣道。
小兰红着脸连忙摆手:“不是啦……”
茂木遥史环抱双臂,纳闷地询问身边原本格外尊重的老人:“千间大姐啊,你说过出资买下黄昏别馆的是大上那家伙吧?你又没有负债,还有这些年开事务所赚到的钱养老,何必拼上性命与名誉不要,做到这一步呢?”
千间透过窗户俯视窗外的山林,神情落寞。
“因为我一直非常希望能解开父亲留给我的那个宝藏的暗号,否则我会死不瞑目。现在想想,黑羽小哥说得没错,被乌丸莲耶附身的人说不定反倒是我这个仇人之女啊……”
人们难免为她叹息,杀人就是杀人,再优秀的人走到这一步便已经无法挽回了。老妇人却抓住这片刻的松懈,一把拉开直升机门跳了下去。
原来她刚才不是在看风景,而是在观察门要怎么开!
“老大姐!”
“千间女士!”
黑羽隼一直在分神倾听别馆那边的情况,被这么一出吓了一跳,赶紧集中精神操控狂风,试图把人直接吹到树梢上挂着。先别管离谱不离谱了,要知道从这么高的地方掉下去,别说六十多岁的千间女士,正值壮年的茂木先生也活不下来啊!
茂木扒拉着直升机门,打了个喷嚏。
然而也正是因为隼专心控风,导致毛利侦探高呼着“让开”,矫健地从直升机一跃而下时,他再一次没有反应过来。
“……啊?”这是茫然的隼。
“爸爸!”这是惊慌的小兰。
“不好了!”这是懊恼的柯南——嗯?懊恼?
毛利大侦探的灰色西装被随手丢下,标志性的雪白滑翔翼张开,将下方的两个人牢牢遮挡。
怪盗基德!
隼停下狂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好同学抱住老人在空中翱翔的身影,试图想明白他是如何把那么大的设备藏在贴身的西装下,还完全看不出异样的。咦,等等,真要这么说的话,以前快斗同学的易容技术就好到诡异了吧?白色礼帽那么高,能藏到哪里去?不会和气球假人一样,是充气的吧?好想戳戳看。
“老太太,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才急着想要寻短见啊?”
他听见基德在揶揄。
千间婆婆回击:“你在胡说什么啊?我这么做可是为了帮你耶?”
“嗯?”
“我只是在为自己借用你的名字召开晚餐会道歉罢了。”老人狡黠地示意他看一眼直升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你又怎么逃脱得了他们那群人呢?特别是那个用稀奇古怪的手表瞄准你的小鬼头。”
黑羽快斗闻言抬头,其他人脸上都是单纯的震惊,江户川正如婆婆所说,用手表瞄准自己,白马好奇地在他背后观察小男孩的动作,隼同学则用一种很不礼貌的眼神盯着自己的帽子。
怪盗基德爽朗地笑了:“还是被你看穿了啊!”
“香烟告诉我的,我做过调查,毛利小五郎是个没救的老烟枪;而你呢,到了别馆后就没抽过一根烟。所以他们那些奇怪的家伙到底是谁啊?”
“应该说是我最不想见到的爱人同志比较贴切吧?”
而且香烟当然不能抽了,我可是未成年人!
“不过我真是为你不值,我想你一定是为了乌丸莲耶的宝藏来的吧?”
“对,本来是这样,但是我放弃了。”
千间婆婆还等着他说理由呢,基德竟然毫无预警地松手了,她猝不及防,尖叫着往下掉。
快斗不会伤人性命,这是他为自己定下的底线。月光下的魔术师早就用一根钓鱼线把千间婆婆与直升机拴在了一起,他挥手道别,只留下一句“那种玩意又不能拿来铺大盗家的浴室地板”,便潇洒地飞走了。
那种玩意?
敏锐的侦探们立刻反应过来,探头朝黄昏别馆看去,隼也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看自己的猜测对不对。如水的月光下,庞大的建筑物彻底挣脱多年禁锢,露出了黄金的真容。
“好震撼……”
“那个时钟恐怕就是让墙壁崩塌的引子吧?”
“黄昏别馆果然名不虚传啊,看来至少值个几千亿了。”
“这都是一座黄金城堡了呀!”
“天哪……能不能掉头回去啊!我就撬一块砖,以后有钱了就还回来……”
人们默默侧目,看向眼睛都红了的泷泽。登机后直呼头晕的司机先生这时亢奋极了,手指紧紧扣在门上,用力到开始发白。
隼试探着问:“泷泽叔,你很缺钱吗?”
“啊、这,哈哈,隼少爷,我只是开个玩笑。”
“这样啊,不过如此一来,这座别馆应该会由大上先生的家人继承吧?”少年没有多想,自顾自感叹道。
“那可是一大笔遗产税呢!”
“怎么想也交不起吧?”
众人若无其事地将话题转移,继续欣赏还以为只会在传说中存在的金屋。唯有柯南与白鸟默默想着,要提醒黑羽小心泷泽,他有点不对劲——哦,其实也不能说只有柯南他俩在正经想事情,因为小兰回过神后崩溃大喊:“我真正的爸爸到哪里去啦?”
“诶?”
大家反应过来,连忙热情帮忙复盘毛利侦探可能在哪里被顶替了身份。
从警局录完笔录已经到了深夜,都到城镇了,隼让泷泽叔不必管他,他会在当地旅馆将就一晚,天亮了坐车回去。泷泽满口答应,他巴不得独自一人,趁官方或许还没反应过来,回家开自己的车赶回别馆,能带走多少带多少。
黑羽隼迷惑地目送泷泽叔叔离开。
叔叔也太急了吧?啊,他好像在镇里买了房子,大概是太累了回家休息。
说到休息,少年也有点疲惫了,准备去警局旁边的便利店买瓶可乐提神,结果转身就看到工藤严严实实堵住了路口。
“……”
看来今晚是逃不过了啊,他并不怎么走心地叹了口气。
“毛利小姐没有带你回去吗?”
“小兰姐姐还没有出来哦?她在等警察叔叔把毛利大叔带回来,听说在一个加油站找到他了。”
“啊,那还好。”
“黑羽哥哥陪我在附近走走吧?我好困哦,再不活动一下就要睡着啦!”
警局的值班小哥被萌得不行,捂嘴偷笑。
“……走吧。”
一大一小两个高中生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漫步。
柯南率先开口,说了泷泽的异样,然后趁着气氛还算和谐,趁热打铁道:“和树很想见你,我看得出来,你也很想见他,那为什么……”
“我以为你会明白,因为你也是这么做的,不是吗?”隼打断。
“诶?”
两双蓝色的眼睛对视,色泽更为冰冷的那一双率先移开视线,凝视远方有气无力闪烁的广告牌,轻声回答:“你不希望自己在意的人受到伤害,我何尝不是这样……”
高大的少年顿了顿。
“我们与你们不一样,我们的相遇、相知,那些感情,那些羁绊,无一例外,全部建立在痛苦上。”
他闭眼,看见自己将几欲跳下天台的阿熏拉了回来,看见两个被家庭伤得体无完肤的少年在之后的日子里互相依偎,互相支持。
“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帮他找回记忆,我没有办法反对,更没有资格。我只知道自己宁愿一直躲在阴影里,永远不要相见,也不想叫他被过去再次伤害。现在若有若无的相处已经足够了,那些苦吃一次就已经足够了,能够忘怀不是很好吗?为什么非要记起来呢?”
柯南语塞,他看见了黑羽的痛苦,他能理解黑羽的思量,可是……
“那些回忆是和树生命中的一部分,他迟早会想起来的。”
你一直在小兰身边,和树曾经劝过他,她是那么聪明的女孩,迟早会知道的。
“那就再晚一点。”隼斩钉截铁地说,“我希望越晚越好。”
柯南说,知道这个秘密意味着无尽的危险与痛苦,所以我会尽量推迟那一天的到来。
是啊,我们都是一样的人。
柯南耷拉下肩膀,虽然自己的事情上,感性呼唤着保护;然而看待别人,理性重回上风,他知道该劝的,但该如何劝呢?不仅仅是自己的处境尴尬,和树与黑羽之间发生了什么,想要帮上忙,至少要知道个大概吧?
“就这样吧。”隼提醒,“你该回去了,我听见毛利小姐在找你。”
“……好。”
少年们的这一晚弥漫着淡淡的愁绪,而对于贝尔摩德,她根本没有资格默默伤怀,最起码在那份电子邮件发来后是没有的。
新出智明出车祸与家人一起死掉了,千面魔女再三斟酌,依然按照原计划顶替了对方的身份。她需要这个身份,她已经失去了cool guy,根本承受不住万一angel再出点什么意外,必须常驻日本,将少女身边所有的危险因素一一扫除。
好在那位先生向来宽容贝尔摩德这些小小的任性,今天便是得到正式调令的日子;狙击动物园的任务又提前完成,她再次得到一小段假期。女人原本还想着,明天是工作日,可以正大光明在学校见到angel了,满心满眼都是期待,小小庆祝了一番——当然,因为各种缘由不可外扬,她是一个人躲在酒店里庆祝的——她原本准备睡了,泡完澡,喝完睡前酒,然后手机振动,然后她看到了那封邮件。
好心情一扫而空,贝尔摩德猛地站了起来,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哆嗦着手,全靠直觉给最依恋的人打去电话。
“贝尔摩德。”
男人难得没有用变声器,他的声音十足年轻清冷,犹如一捧寒潭水,足以浇灭所有困倦,以及随之生出的柔软感情。
“……”那个阔别良久的称呼在嘴边转了又转,到底不甘地咽了回去,贝尔摩德冷静下来,即使对方看不见——谁知道呢——依然恭顺地垂下眉眼,“BOSS。”
“你看到了,对吗?那栋黄金做的别馆。”男人轻笑,贝尔摩德注意到那边有些许水声,他甜蜜又阴毒地呢喃,像一条毒蛇嘶嘶吐着信子,“我的母亲真是个好女人,原来给我藏了那么大一个惊喜。何必呢,那些钱她不给我又能给谁?我那横死的兄弟?还是外嫁的姐妹?”
贝尔摩德无法评价,原本想问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然而那位先生多么了解他的女孩。
“立刻赶往黄昏别馆,配合朗姆与琴酒监督在场人员,这次行动不容有失。”男人倏忽间又柔和了语气,“你知道,你是我最信任的人,那些东西本来就应该属于我,嗯?”
“……是,BOSS。”
贝尔摩德迅速换好衣服,跨上摩托离开酒店。
潜伏在日本的巨大机械运转起来,每一个零件无论有什么想法,无论知道多少,全被卷入其中,嘎吱作响,拼命劳作。几乎只过去半个夜晚,当相关部门挣脱那双黑色的大手,终于收到消息,半信半疑地去检查那栋巨大宅院时,山林里仅剩下一栋刷过黄漆的普通别馆。至于当事人,他们那时距离房屋已经有一定距离,只能说根据经验,应该是纯金的屋子没错。
“是因为光线或者角度看错了吧?”
暗流涌动,这个原本应该轰动世界的事件就这样草草结束,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凶手千间降代在保释期自焚死在了自己家中,连同家里保存的、她父亲寄来的那些家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