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一幕生同先是愣了一瞬间,他似乎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是真的,以至于他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反倒是呆呆立在了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他终于恢复了思考的能力,看着倒在地上的妻子他将手中买来的东西扔在了地上呼喊着跑过去将她抱起。
他大声呼喊着杨莲的名字但却得不到对方的回应,如今的杨莲呼吸微弱,嘴角还残留着农药的残渍,双眼紧闭眉头紧皱,像是在经历着什么痛苦的事。
“救人,快来救人啊!”
生同终于恢复了理智,他将杨莲放在床上开始跑出家门疯狂地喊人。
生同跑出去的时候颠颠撞撞被门槛绊倒在地摔的满身尘土,但他立刻便爬了起来继续喊人,如今的他只是想找人能够救救自己的妻子。
他的双腿开始发软,浑身如同一团湿润的泥土般软弱腐朽,他强行让自己能够撑住身体,一路颠颠撞撞声音沙哑。
很快便有人听到生同的声音,于是有人赶紧去联系医生,有人则开始帮忙叫车过来招呼着把杨莲送到医院,
整个过程生同都是凭着一口气在支撑着,他如今双目无神,脸上挂着难以言状的悲伤,整个人缩在医院的座椅上如同一棵随时便要倒塌的枯木一般。
任凭旁边村子里的人和闻讯赶来的兄弟姐妹如何劝说生同都沉默不语,他只是低着头微微眯着眼睛,眼泪在他的眼眶中缓缓打转。
他不明白为什么杨莲会喝药自尽,明明她已经好转,明明她还说要等着自己接回闺女来看看的,好端端的为什么就能狠下心来结束自己的生命?
现在想来或许一切都早有预兆,她恢复了神智去看了生同的父亲,和生同安稳地晒过了日头,还打算再看看自己的闺女,这一切原来都只是一场告别。
她恢复最后的一点神智原来便是为了与这个世界,与自己的亲人来一场诀别,原来根本就没有什么好起来的一说,一切都不过是生同的自我认知而已。
但是她怎么舍得,怎么如此狠心能够抛下他们父女俩孤独地活在这个没有她的世界?
生同不言不语,隔一段时间他便抬头看看手术室的那个白色的大门,他希冀着那个大门打开有人出来告诉他他的妻子很命大,已经抢救了过来。
同时他也十分害怕,他害怕等待他的是一句残酷的话,那句话便能摧毁了他的一切。
其实他最想走过去打开那个隔着他和她的那个白色的没有半点人情味的白色大门看看她,也顺便问问她,若是她走了他和闺女怎么办?
他想问问她能不能别走,能不能和他一起看着他们的闺女长大,能不能一起重新回到那个他们认识的地方安安稳稳一直过下去,但如今他却一句话都问不出,甚至不能看看她。
除了伤心之余他的心里还有一份恨意藏在心底,他不觉得杨莲是会喝药自尽之人,他很了解她的妻子。
她的妻子倔强而坚韧,往常只要是她下定决心的事很少会因为其他原因而改变,她也极少会遇到挫折而自己怄气,即便是伤心之余也总是想寻求解决的办法,至于想不开而去寻死觅活则是从来没有过的。
她这样的人如何会去喝药寻死?如今看来她根本就没有被那些缠着她的东西放过,磨神一说从来就不曾结束。
生同很恨这所谓的磨神,更厌恶那些他看不到的东西,连带着他开始对小竹这类人也开始反感。
若非这些怪异之人和奇异之事他的妻子如今怎么会成为这样?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看不到的东西能够肆无忌惮地去折磨他的妻子,甚至如今更是可以要掉他妻子的性命?
生同心底里暗暗下定决心,今后若是可以他绝不再愿意相信这些东西,若真有什么办法能够让他的妻子摆脱这些他一定不余遗力。
想到这里生同便又有些颓唐,他如今能有什么办法呢?还不是只能在这里傻傻等待着结果?若是能够想到办法他的妻子如何能够落得这样一个下场?
就在生同胡思乱想心乱如麻的时候抢救室的大门终于被拉开,紧接着便有医生迎着他们家里几人走过来。
“请问谁是病人的家属?”
那个医生环视了生同他们几人几眼然后眼神询问,生同听到医生的话慢慢站了起来和那个医生对视。
“我是,请问我妻子怎么样了?”
生同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的心里此刻如同被一块重如万钧的巨石压着难以喘息,随时都会将他完全压垮。
他似乎从那个医生的眼中看到一丝怜悯以及一些气恼,但那种情绪只是一闪而逝转而变得重新恢复冷漠。
“你们怎么会让病人喝下这种农药?这种农药一旦喝下便极易致命,很难抢救过来,我们刚才已经为病人洗了胃,而且做了相应的治疗,但病人的生命体质很衰弱,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那医生看着面前这个疲惫落魄的男人摇了摇头,他的意思很明显,只是说的稍微委婉一点。
“医生,能不能再救救,她还年轻,求求你们帮帮忙再试试看。”
听到医生的话生同的父亲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拉住了那个说话的医生恳求着对方,他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嘴唇也微微颤抖着。
虽然他的这个儿媳妇并未和他相处几天,但毕竟那是他的亲人,作为长辈他又如何能不痛心?
“就是,医生您能不能再试试,不管花多少钱我们都会想办法,只要能够救下人就好。”
生同的其他兄弟姐妹也纷纷开口恳求,虽说他们自生同离开家乡之后就很少见面,但毕竟血浓于水,他们如何能坐视不理?
“病人的情况太差,她的身体机能衰弱的厉害,一般人即便是喝了这药开始的几天也不会直接失去意识,有的甚至和寻常人无异,致命的表现都表现在三四天之后了。
但她和其他病人都不同,按照你们的说法她喝药到送到医院不到一个小时,怎么也不会像现在这个样子,唯一的解释便是她之前身体体征就极差,即便是不喝药也随时都会昏迷,如今喝了这农药更是直接将生命体征降到了最低,这也就导致我们没有再去治疗的必要。
换句话说,即便是没有这农药她也活不了多久了,如今再喝下这农药更是救不了,依我说你们还是早点带她回家去吧,真没有花钱的必要。”
那医生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无能为力。其实他也很奇怪,按照之前他的检查这病人身体明明没有什么大问题,即便是喝了农药身体机能也没有出现太大的病症,但奇怪的是她的生命体征奇差无比,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医生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但他却很清楚目前这种情况病人随时都有可能失去生命,而到这种时候一切的治疗其实都没有什么必要了,再进行救治也不过是多收病人的钱财而已。
那个时候的医生医德还是很不错的,至少不会出现让病人过度治疗的现象,至于隐瞒病人病情亦或者让病人送礼收受贿赂更是不曾有过。
至于之后的医院是什么情况自不必多说。医院似乎变为了盈利单位,医生看病更是被定上了指标,什么药什么检查甚至是什么手术都规定了必须完成多少,如此一来和销售商品有何两样,医生为了完成看病开药指标哪里还顾得上是不是救死扶伤?
“医生?请问我的妻子还能活多久?麻烦您给我个准话。”
听到医生的话生同心中猛的一颤,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开始从心底慢慢流失,随着那东西的流失他彻底心灰意冷,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在这一瞬间坍塌。
他强撑着询问医生自己妻子最后的时间,如今他已经彻底放弃,只是想要在最后的时间能够陪陪她。
事实上自从生同看到小竹的信之后他的心里就已经死心,只是他不敢也不愿去承认罢了,如今在医院听到医生这样的话他最终还是不再自欺欺人。
“按照我们的经验,应该过不了两天,抱歉,请节哀。”
看到眼前这个男人似乎一瞬间苍老了下来那位医生不由叹了口气,即便是见惯了生死却也不由有些同情对方。
“谢谢医生,麻烦您了。”
生同对着对方鞠躬致谢,他很感激这位医生,至少对方尽力救过了他的妻子。
“生同啊,不能放弃啊,不行我们再去其他医院看看?实在不行我们上京都,那里好医生多,可能会有办法。”
生同的父亲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开口便知晓对方已经放弃。知子莫若父,他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儿子无情,实则是他早已伤心欲绝,那是一种心如死灰的表现。
“孩子,你倒是说句话啊,你要保重自己别做傻事,别忘了你还有一个闺女,你若是也有什么好歹让她怎么活?”
看到依旧沉默不语的生同他的父亲用力跺了跺脚厉声开口,此刻他怕自己这个儿子一时想不开也会去寻短见,按照他对自己儿子的了解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爹说的对,不行咱们再去大医院看看?”
一旁生同的哥哥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劝慰道,事实上他们都是在安慰生同而已,事到如今他们也知道能够救活杨莲的可能性不大。
可是生同又如何能不知晓?那种农药喝下去生还的可能性极低,之前他们村也有想不开的妇人喝下过那种农药,仅仅是两口而已便最终致命。
杨莲的身体在那之前已经孱弱的厉害,而且被那所谓的磨神折磨得早已没有了人样,如今又喝下这致命的毒药,能救活的可能性生同又如何会不知自?
所以他此刻才一直沉默不语,他不想亲口做出那个决定。
生同微微抬起头看了看这些担心他的亲戚随后又耷拉下脑袋,大概又沉默了片刻之后他才缓缓摇了摇头。
“回家去,我想让她再看看孩子。”
生同声音哽咽,他没敢抬头,艰难地从口中吐出这样一句话。
“回去干啥,等死吗?听我的话咱们转院看看。”
听到自己儿子哽咽的声音生同的父亲语重心长开口,他不想让自己儿子留下遗憾,即便是救不了也当尽一份心了。
“小莲的身体已经经不起转院折腾了,而且她这不是寻常的病,医院如何能治好?我不想她在路上稀里糊涂地走了,也不想她再继续受折磨,咱们回去吧,回去让她再看闺女一眼。”
生同边说边用力呼气,他就像是一个濒临垂危的老人在那里交代遗言一般,每说几个字都得停顿一下长吸几口气,似乎没有力气继续下去。
他的脚下开始有点点泪痕落下,他没有抬头也没有哭出声,但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奈和悲伤。
看到生同的模样周围的亲戚都看向他的父亲,这个时候该怎么做他们自然都是听家里长辈的主意。
生同的父亲长长叹了口气,他蹲下身摸了摸生同的脑袋没有言语,随后摆了摆手。
“去找车吧,拉生同的媳妇儿回家。”
在生同的父亲说出这句话之后生同终于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压抑,他骤然哭出声,开始是低声抽泣,继而嚎啕大哭。
闻者伤心,但却也毫无办法,只能让生同慢慢宣泄,这种事他们不知道怎么去劝也不合适去劝。
很快生同的哥哥便找来了车子,于是大家帮忙把杨莲抬到了车上,整个过程生同都强忍着悲痛,每次看到自己妻子那张苍白而消瘦的脸庞他都心如刀绞。
回到家之后生同的姐姐便带来了他的闺女,看到自己母亲这个样子小女孩儿还不明所以,家里人只能告诉她她的妈妈太累了,要睡很久才能醒过来。
回家之后杨莲又坚持了两日,这两日虽然她呼吸微弱毫无意识但却还未曾离世,这两日生同大多数时间都是陪着她寸步不离,整个人也憔悴得厉害。
每每闺女过来稚声稚气地问她娘什么时候醒过来的时候生同都心如刀割,他不知道该如何和闺女说她的娘再也不会醒过来,更不知道将来没有她的日子他们父女该如何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