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楷望着面前这条平静的溪水:“如果可以……算了,就这样吧,明天我就走了,你跟小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少年沉默半晌,“楷哥,我从小就没有了父亲,所以从小到大都会受到同龄人的欺负,说我是个没爹的孩子。”
“我叔叔隔一段时间就会回一趟长安,他为我交学堂的学费,教我练武防身,不过为了我娘的名声,让大家少点闲话,他很少去我们家的。”
“有一次,我被县上的同龄人嘲笑,他们朝我扔黄泥巴,骂着那些我习以为常的话,我都习惯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叔叔出现了,一脚就把领头的那家伙踹飞了,连着滚出去好远好远,我当时开心极了,但又担心这重重的一脚把对方给踹死。”
“我叔叔吐了口口水,骂了一句‘去尼玛的’,然后把我扶起来,带我来这里洗澡,他说让我洗得干干净净的回家,这样娘亲才看不出来我打过架,他小时候就经常这么干。”
“叔叔一边给我搓身上的泥,我一边问,大人打小孩是不是不好?”
“叔叔没在意,拍着胸脯说道:那可不能怪我,欺负我们家星辰的人,我就打他,他要不服气让他喊他爹来,我照样干翻他。”
秦楷听着少年的回忆,不禁也想起了那个粗糙大汉在北境的模样。
不过记忆不多,秦楷有些懊恼,为什么自己记得那么少。
依稀记得初次认识这个来自长安的大老粗,是因为代言将军给他所在的营传话。
之后,二人也从未同营,交集也并不多,两人唯一的交集,大概就是都和那个养马的家伙比较熟。
喝过几次酒,记住了名字,打过一架,管文通没打赢。
真正算是熟悉,是在离渊之战前夕,两人去执行了一笔边境‘劫掠’任务。
秦楷带着几名鬼面骑,协助管文通所在骑队在草原上游曳。
这是一种出城打秋风的标配阵容。
那次,他们罕见的遇上了一支千人骑队,为首的还是个四大家族的人。
人数不足五十的秦楷几人,差点没回来。
那次之后,二人算是生死之交了,管文通也才真正佩服这个从那个养马那里认识的鬼面骑主将。
随后离渊之战爆发,几万人中就活下来十一个人。
秦楷和离渊将军言重回了长安,仅仅一个月后,管文通也回到了长安。
两个并不是特别熟悉的‘同袍’,已经成为了真正的朋友。
管文通回长安任职那个月,正好还赶上了秦楷的婚礼。
秦楷在回忆的时候,少年已经开始抽泣。
“楷哥,我没有爹,以后也没有叔叔了……”
秦楷心中一痛,仿佛插进去了一把刀,在北境时,也有个少年叫他这个称呼。
除了那个小家伙以外,没人这么叫他,直到管文通介绍了他这个侄子去梅花县任捕快,秦楷再次听到了熟悉的称呼。
恍惚间,秦楷在这个少年身上,看到了北境某个人的影子,他已经永远的埋葬在了那片土地。
管星辰抹去眼泪,坚定的看着秦楷:“楷哥,接下来我要去参加夜月衙门的选拔!!”
少年起身,抱着叔叔的佩刀,转身向县里走去:“楷哥,如果小雨遇到好人家,就让她嫁了吧。”
秦楷来到少年的背后,对着少年的脑袋就是一巴掌:“别做傻事,跟我去江南吧。”
少年摇了摇头,“不,我不去,我要进夜月衙门,我要学最高深的武学,我要成为一名真正的高手!唯有图强,才能抵御一切!”
少年快速奔跑起来,脚步坚定。
秦楷无奈摇头,又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也知道,只要成为一名强者,绝对的强者,就不会成为棋子。
这需要时间,从离渊离开时,秦楷觉得需要五年能达到三品,现在,秦楷没把握了。
前路如迷雾,秦楷望着梅花县,望着长安,又是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好讨厌的无力感。
一袭红衣伸出手拉住他,“都回来了还不回家吃饭,上等船舱呢,还给杨柳也弄了一间房,但杨柳第一次坐船,估计会有些不适应,要不要再请个医者?”
秦楷点了点头,跟着她回了家。
这个女人,在他无数次绝望的时候,都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十八岁那年,他第一次参加了万人以上的大规模战争,见证了无数兄弟同袍死去。
他独自蹲在城头,看着夕阳西下,映照得面前那片土地那般血红,也许它本来就是血红的。
“你是我爹爹的亲卫吧?”
秦楷转头,见到了一袭红衣,一眼一生……
生活固然充满着苦难,人也是要给自己寻找属于自己的希望的。
以前,娘亲和舅舅是秦楷活下去的理由,那年见到她后,就又多了一个理由。
午后,秦楷又离开了梅花县,但这回有些妻子作伴了,秦楷牵着杨柳,媳妇坐在马上。
两人缓缓入城,秦楷要跟一些人道别,在这座城里,需要秦楷道别的人不多。
而就在今天早晨,他又失去了一个告别对象。
秦楷第一步就去了大理寺,没见到魏不徇,只好给他留了一封信。
随后秦楷又去了除妖司,二先生是秦楷的恩人。
其实整个除妖司都是秦楷的恩人,只不过能见到的也就二先生。
为秦楷铸刀的七先生不在除妖司,九先生东方沧澜也不在,他自己又见不到那位国师。
所以只能见见二先生。
秦楷没什么好答谢二先生的,要是可以,秦楷也是不介意以身相许的,恐怕这样二先生是不乐意的。
二先生似乎也很忙,一直在观察着那座生机池。
秦楷偶尔几次听魏不徇说过,二先生似乎是再参生机池悟道。
“耽误先生悟道了,实属抱歉。”
二先生摆了摆手表示无碍:“此事非一朝一夕,以后你还回长安吗?”
秦楷正准备回答,生机池外缓缓走进来一位不惑之年的男子,温文尔雅,气态沉稳。
二先生立马起身行礼问号:“见过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