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楼前高台上花灯如昼,虽是寒冬时节,但高台上下周围却显得热闹非凡。
风姿绰约的宫装女子刚刚讲完话,高台下立刻就有人高声回应起来,人群之中当时就有一些小小的混乱,更是有几个台下之人争先恐后的迈步走向了台阶。
“让某一试……不要挡路……”
“酒倒是不稀罕,那书才稀罕……”
“今日定要取沈花魁的抄的那本书……”
……
此时,赵应棠与秦语怜、秋云正在站在通往高台的一处台阶附近。
眼前看到的一幕让赵应棠也有些吃惊,此处明显是一处青楼设置的看台,没想到这个时代青楼做生意也是挺有想法,弄出了这么大一个阵仗。因为赵应棠穿越前是个文科生的缘故,是故这宋词背了不少,随便吟诵上几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此刻秦语怜跟在身边,这氛围就有些不对劲了,立刻变得有些怪异起来。
秦语怜似乎也反应了过来,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望着赵应棠低声道:“棠哥哥,好似来错地方了,还是快些离开此处……”
一想之下,赵应棠觉得挺有道理:“呃……正有此意,这作词有什么好的,随便都能作出几首……等去其它地方逛逛,我给怜儿念几首。”
当前之时,赵应棠正想要转身离开,不料背后被人猛然间推了一把,他踉跄一下向前栽倒,正好碰到了秦语怜香肩,秦语怜赶忙挽住了他的手臂,赵应棠这才堪堪稳住身子。
一个尖刻的声音传到了赵应棠的耳中:“哎呦呦……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有能耐去就去台上,长得像个瘦竹竿,偏偏充作文曲星君,别挡着路……”
郁闷至极的赵应棠这才看到了方才推了自己一把之人的长相,那人身着一袭水红袍子,是个男子,容貌长得也算端正,但面白无须,头上偏偏还簪着花,让赵应棠有一种说不出的膈应。推开赵应棠之后后,男子急着朝台阶走去,在其身后还跟着两个身穿皂衣的随从,都是腰间别着长刀,目光不善的盯着赵应棠。
男子的话丝毫不讲道理,秦语怜一张俏脸满是愠怒:“这人怎么如此轻浮……”
大爷的,娘娘唧唧的还戴着花,怎么看都长得像个斯文败类、衣冠禽兽,一股无名业火从赵应棠心中升腾而起,当即就有些怒意,朗声朝着男子说道:“这风是不小,却不曾把在下舌头吹折了,瞧瞧现在还是吐字清晰,倒是有些人长得人模人样的,却偏偏不说人话……怜儿走,省的坏了心情。”
“放肆,敢如此诋毁我家公子,是不是嫌活的长了?”
男子身后的一个随从恶狠狠的瞪了赵应棠一眼,接着他抽刀出鞘半尺往前走了两步,拦住了赵应棠三人的去路,另一名皂衣随从也是快走两步,伸出双手做出阻拦的架势。
见两个皂衣人拦住了去路,赵应棠有些意外,但是此时不是认怂的时候,他挺身而出说道:“做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让开!”
一袭水红袍的男子停住了脚步,转身望着赵应棠,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慢着……逞了口舌之快,还想要溜之大吉……瘦竹竿,你不是随便就能作出几首么,可敢上台比试一番?”
“不用理会他们……棠哥哥,咱们走。”
眼前男子几句话充满着挑衅,秦语怜听得皱眉不止,拉着赵应棠的胳膊就要往前走,不料那男子反而桀桀笑了起来:“郎情妾意……小娘子叫的我身上都酥了,瘦竹竿是不是不敢比?莫非你还要女人替你出头?”
大丈夫有可为,有可不为,但眼前的家伙委实太过嚣张,赵应棠轻轻拢下秦语怜的玉手说道:“怜儿在台下稍等片刻,让我去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男子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给了赵应棠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既然要分个高下,不如添点彩头,瘦竹竿,你我二人写的词,谁被沈花魁选中就算赢,输的人须得向赢的人长揖三拜,还要口称‘请先生饶命’,若都未被选中,当是平手,你是走是留,某绝不会为难于你。”
听了男子的话,赵应棠心里暗喜,一肚子的宋词正愁没地方显摆,眼前自命不凡的家伙想要自取其辱,这就怪不得赵某人欺负人了,但他表面上却仍是不动声色:“有何不敢?我倒是想奉劝你一句,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上了台可就不许反悔了。”
秦语怜一脸关切看着赵应棠:“棠哥哥……这?”
赵应棠微微一笑,轻声在秦语怜耳边轻声道:“怜儿放心,我不会输的。”
红袍男子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狂妄……让你死个明白,某乃周立舜是也,去岁大宋头次放皇榜,我便是那榜眼。”
此话一出,秦语怜内心登时变得苦涩起来,怪不得红袍之人这么嚣张,竟然是去年科考的榜眼,于是她一脸担忧的望着赵应棠,俏脸上带着些担忧之色。
出乎意料的是,赵应棠饶有兴致的瞅着周立舜,也是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狂不狂妄不是你说了算,今天就让周榜眼长长眼,某叫赵应棠,半个月前还是汴梁城的一个小乞丐……啧啧,与榜眼斗诗词,真是令人迫不及待……”
话音刚落,秦语怜心里泛起一些担忧,一双眸子也有些郁郁之色,看着赵应棠阔步走向了台阶,片刻之后就找了一处桌案坐下。周立舜怔了片刻,也找了一处桌案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赵应棠,嘴角微不可查的邪魅耸动了一下。
由于只有十几个案子,所以很快就被台下上来的人全部占满,后面仍旧有三四个上来的家伙没有座位,皆是情绪激动的向着宫装女子吵嚷起来,宫装女子颇为无奈,一边安抚,一边吩咐后面的伙计再抬上来了几张桌案,等到所有人都有了
高台之中已经放了一个矮几,上面放着一张乌黑发亮的凤鸣琴,香坛里的半柱清香已被点燃,一个面容清绝的女子盈盈走到矮几前的蒲团上坐下,她白玉似的脸蛋如同凝脂一般,更带七分知性,三分清冷,素白袍衫外披紫色薄纱,同心髻上金钗尾坠轻轻摇动,俨然一副广寒宫里的嫦娥扮相。
女子玉手轻轻拨动琴弦,余音颤鸣,绕梁之声传入月空之中,光是这琴声就让人痴迷不已,时而舒缓,时而高潮迭起,台下的驻足的观众听得如痴如醉,竟无人出声打扰。
字到写时方恨少,赵应棠很是后悔穿越之前没能好好练过毛笔字,只是初中时候比着宋体字帖练过一段时间,当下也不是犹豫的时候,他提起毛笔舔饱了墨,在桌案前的一张白宣之上挥洒起来,多年未用过毛笔,下手青涩生疏无比,写了四五个字以后,速度才勉强提升了起来,一会功夫,数十个大字就跃然于纸上。
等赵应棠放下手中的狼毫笔,放眼四望,台上的其余作词的人要么在沉思之中,要么在奋笔疾书,当他目光扫到周立舜时,周立舜正好将毛笔放到了笔架之上,抬头亦是望向了赵应棠,四目相对之下,赵应棠冲着周立舜咧嘴一笑,露出了满嘴的白牙,弄得周立舜皱眉不已。
矮几前的女子仍在抚琴,赵应棠知道她应该就是那明月楼的沈花魁,容貌极为出众,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若说秦语怜的美是小家碧玉,热烈灵动;而眼前的女子的美是秀而不媚,冷幽清新,两人的美丽各有千秋,实在是分不出高下。
悠扬琴声在一霎之间止住,沈花魁在喝彩声中盈盈起身,长作一揖含笑退场,宫装女子也已经将上台一众人的作好的词的宣纸全部收齐,望着一众台上的一众作词之人开口道:“诸位稍待片刻,我会将诸位写的词一一读出,沈花魁会在听完后选出今晚最出色的一阙词。”
停顿了一下后,宫装女子望向了手中的宣纸,继续开口念到:“现在念得是朱伦朱公子填的一阙卜算子~万巷上灯时,树梢见圆月。月明楼前填新词,花魁清容绝……”
……
“周立舜周公子填生查子,月随万重山,明明千街火。去岁旧相识,今宵台上歌。京华十里梦,欢心相并多。愿为一知己,幔后轻诉说。”
台下追随周立舜的两个随从大声呼喝起来:“周公子文采斐然,此番必赢……”
……
“最后一阙词,赵应棠赵公子填水调歌头,咦,这字怎么还有污渍,啊……”
宫装女子手讲到此处竟微微有些颤抖,这一番话讲的令人捉不到头脑,周立舜却是大声笑了起来:“此人定是不学无术之辈……哈哈哈哈。”
“哈哈哈……”
“班门弄斧……”
台上一众填词的人均是望着赵应棠笑了起来,赵应棠倒是很淡定,轻咳一声说道:“鹿死谁手尚不好说,姓周的,你虽是去年科考榜眼,赵某人呢,就喜欢灭你这种人的威风……不信的话,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啊?周公子竟然是榜眼……失敬失敬。”
“这姓赵的莫不是疯了……?”
……
几个人对周立舜抱拳拱手,同时又将赵应棠给贬损了一顿。赵应棠一阵腹诽,几个狗眼看人低的玩意,这水调歌头传颂了一千多年,当是宋词的精品之一,岂是你们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比得上。
“诸位肃静,赵公子的词填的实在太好了,方才竟有些失神,且听小女子一读……明月几时与,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高台内外、上下所有人皆是被惊得发不出声音,沈花魁双眸一亮,情不自禁的从后面走到了宫装女子身前。台下的秦语怜表情从惊讶转为惊喜,笑盈盈的望向台上赵应棠,赵应棠此时也微笑着冲着秦语怜点了点头,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寂静,只能听到别处传来的声音,而高台附近却不曾向外传出声音……
沈花魁迫不及待的从宫装女子手里接过白宣纸,又茫然的望向赵应棠……
周立舜则如同木头般一动不动……
“写得好……”
一阵此起彼伏的叫好声接着雷鸣般击掌之声陡然炸裂,赵应棠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大事定矣。
身披紫色轻纱的沈花魁指着赵应棠悠悠开了口:“诸位,月明楼沈浅儿在此宣布……我最喜欢赵应棠公子写的这阙水调歌头……”
赵应棠心情很是舒爽,疾步走到了周立舜身边:“哈哈哈……周榜眼,言必信,行必果……莫非方才你说的话,要让我重复一遍不成?”
桌案后的周立舜欲言又止,此刻脸色阴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