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中繁星点点,除了打更几声锣声,还有犬吠的声音传出,此时的汴梁城,街道上依旧是热闹无比,行人穿梭不绝。
早早睡下的赵应棠做了个梦,在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
一个走街串巷的老头到了他们村子里,这老头是来村里做爆米花生意的人,在赵应棠梦中,老头打开米花机的铁盖,将糯米放进去,往火炉上一架,然后一手摇米花机,一手摇风机。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将米花机取下,往皮袋里一放、一提,“砰”的一声巨响之后,白烟陡然升起又散去,饱满喷香的白色米花便呈现在眼前……
米花机……?
睡梦之中的赵应棠猛然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屋内四周依旧黑漆漆的,躺在对面的苏长修呼噜声一次高过一次,弄得赵应棠睡意全无,他拽了拽背角,只得闭眼静静发呆。
白糖霜总算制成,扩大产量与找销路倒成了眼下最为迫切解决的问题之一。秦绍和的布店已经重新开了业,明日他要带马队去汴梁城西去买布,临走时安排赵应棠有什么事情就同秦语怜商量,于是这白糖霜如何扩产与销路问题只能赵应棠自己去解决。
赵应棠一直睡不着觉,这白糖霜的生意又属于万事开头难,因此他的思绪到处乱飞起来……
白糖霜卖点还是不少的,纯白无异味,比那黑乎乎的红糖颜值高多了,化水以后清澈无色,本身就是一种不错的饮品;粥里加上一些白糖霜,立刻变成可口的甜粥……
这白糖霜的制造成本很高,弄出两斤白糖霜的就花去了四、五贯钱,而且人工成本未计算在内,这就注定寻常的老百姓根本买不起,是故白糖霜只能当做奢侈品来卖,看来得找些大富大贵的人家去推广一番,至于宣传、包装么,定然要别致一些才好。
怎么的也得盘下一个铺子当做门脸,装修奢华些,门口再摆个米花机,招揽顾客,那声巨响就是绝好的广告。不过那米花机却委实有些难办了,明日去找个铁匠铺问问,看能不能铸造出来一个,能省地方的就省掉,想来铁锅都能铸造出来,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白糖霜的生产一定得注重保密,找些可靠的人手,至于前期,就在秦家继续做出些来,反正苏长修闲着也是闲着,不妨让他去实际动手操作一番,权当省些人工。
夜色依旧,苏长修依然鼾声如雷,直到过了许久,赵应棠才捱不住疲惫,重新睡了过去……
一夜的思考让赵应棠有了奋斗的方向,接下来的几天他与秦语怜都在外面奔波,而苏长修被留在了秦家宅子里埋头制取白糖霜,于是他的操作愈来愈熟练,仅仅过了四五天,全部制出的白糖霜已经有了七八十斤之多。
初八这天,苏长修、秦语怜先是找到了汴梁城最大的铁匠铺,令二人惊喜的是,当苏长修将米花机的图样给了领头铁匠,并向其详细解释了一番之后,对方表示可以想办法浇铸一台,但要十贯的定钱,约定六日后交货,交货当日还要十贯才能将米花机领走,苏长修二话没说就让秦语怜付了钱。
在等待米花机的一段时间里,苏长修、秦语怜买了一百余个制式完全一致的小白瓷瓶,每个小白瓷瓶都装入称好的一斤白糖霜。接下来秦语怜又找了家做印染的铺子,印染了数百张巴掌大的彩贴纸,上面龙飞凤舞六个字“赵秦记白糖霜”,底部还有“甘涌舌尖,甜入心扉”八个字,将彩贴纸贴到白瓷瓶之上后,装着白糖霜的瓶子立刻显得高大上起来。
到了正月十四一大早,苏长修付了十贯尾款后,才带着米花机兴冲冲的回到了秦家宅子。
秦家宅子的正院围满了人,院子当中,赵应棠一边摇动米花机,一边吩咐苏长修拉动风箱,风箱吹出的风被引入米花机下的火炉中,把炭火催动的旺盛起来。
眼看时候差不多,赵应棠将米花机放到密不透风的竹篓里,轻提米花机的拉杆,“砰”的一声后,一阵烟雾升起,想象中的糯米花并未出现在后面的长布袋中,米花机崩出来里的糯米全部成了黑乎乎模样……
显然第一次是失败了,赵应棠丝毫不气馁,赶忙将米花机的内堂清理一番,接着又把一碗糯米倒入米花机之中,开始第二次试验,时间过了不多久,赵应棠又提起了拉杆,但是并没有“砰”的一声出来,回想一下,赵应棠知道这一次失败的原因很可能是未密封好,方才转动米花机的时候,米花机盖子周围一直有急促的热气体排出。
两次试验均告失败,苏长修皱着眉头说道:“贤弟,你这次摆弄的这个东西动静不小,看样子不怎么好使呀……”
赵应棠狠狠瞪了苏长修一眼:“好好拉你的风箱,才试了两次,说这话为时过早了。”
一身绯色印花紧身花袄的秦语怜显得灵动无比,檀口微张说道:“棠哥哥,还是继续试试,怜儿估摸着是不熟练导致的……”
仅仅过了片刻,又是“砰”的一声带起烟雾,白花花的糯米花出现在了竹篓与布袋之中。
“太好了,成了……”
秦语怜松开了捂着耳朵的手,立刻欢声雀跃起来,迫不及待的抓了把糯米花,将之送到了檀口之中,香脆之感填满口腔,她赶紧捧了一把递给自己的贴身丫鬟秋云。
秋云先是忐忑的捏起几粒含进嘴里嚼了几下,接着两眼也是显出欣喜的神色,亲自跑到竹篓里捧了一把米花,忙不迭的吃了起来,脸上还洋溢着些许笑容:“这米花脆香可口,真好吃……”
秦家下人听得如此,纷纷过来抢起了糯米花……
此番景象令赵应棠也是欣喜万分,这简配版的米花机果然能用,不过得多多摸索一番才成:“不知羞,看见了罢,若无十足把握,千万不要过快的下结论。”
讪讪一笑之后,苏长修从风箱那里纵身一探:“呃……贤弟别挡道,让我尝尝这白花花的东西……”
米花机不时就“砰”的一声响起,几次之后,糯米花就收集了满满一箩筐,赵应棠去灶房铁锅那里熬了一些糖稀,然后将糯米花也放入其中,搅拌了几次之后,就将趁热将米花放到了四方的模具之中,使劲按压几次之后,再用擀面杖擀平,取掉模具再用菜刀切成四方小块,不一会,就弄了满满一箩筐的米花糖。
旁边站着的秦语怜看的口水直流,赵应棠微笑着将一块米花糖递到她手里,然后自己也拿了一块吃了起来,米花糖咬在嘴里酥脆可口,甜甜的味道更是让人着迷。
“怜儿,明天就是上元节了,那白糖霜已经做好了,今日再做些米花糖……呃,还要准备些白瓷碗,那煮水的炉子、摆摊用的桌子也弄好了,明日一早咱们就去相国寺摆摊,前日咱们看的那个摊位可定好了?”
“看把棠哥哥着急的,都问怜儿三次了……放心罢,徐老伯拿了现钱去找那三个摊主的,两贯钱一天,三个摊位就是六贯钱,要不是那地方是上香贵人必经之地,顶多每日两三百文的租钱……只是白糖霜一瓶十贯,是不是有些贵了?”
“租了就好……嘿嘿,这白糖霜本就是物以稀为贵,明日你就瞧好罢……”
“呵呵呵……晓得了……”
…………………………
相国寺每逢初一、十五就会开放庙市,因为今日是上元节,是故更比平日热闹,不管是贫是富,全汴梁的人大多都会涌入大相国寺,听诵佛之礼,观百戏之盛,顺便逛逛庙市,上柱清香。一时间,叫卖声、交谈声不绝如缕,前后左右人挤人,远远看去,如同群蚁攒动。
为了销售白糖霜,赵应棠让秦语怜高价租了三个摊位,正好是去相国寺大雄宝殿上香的必经之地,一长排桌子很有气势,桌子上上铺着红布,红布上摆着二三十个白瓷瓶,秦语怜、秋云都是盛装打扮,盈盈望着如织的客人从面前走过。
赵应棠站在一把椅子上,手拿一个硬纸做的喇叭,卖力的吆喝着:“赵秦记白糖霜,任君评说,走过路过,莫要错过,一文钱一文货,十贯一瓶不算多,万言书千金诺,好事勿需再琢磨,白雪夺,胜绸罗,此素色,见霜落,热水入杯轻轻啜,甜入心间胜仙果……”
一个缁衣的老者惊讶的看着买糖霜的摊子,眉毛纠结成了一块:“什么东西这么贵,十贯一瓶……这是偷了王母的蟠桃来卖的罢。”
卖白糖霜摊子前已经摆了半个时辰,也有数十个人问了价,尝一口糖水,吃一小块米花糖,接下来都是摇摇头走开了,苏长修呆呆的看着仍在奋力叫卖的赵应棠,因为无人购买白糖霜,是故负责收钱的他成了一个闲人。
一个身穿绸缎的少年围到了摊子前:“卖白糖霜的,是不是真的买一瓶就送一块米花糖呀……能给我阿母尝一下么?”
长条桌案后的秦语怜盈盈一笑:“那有小块的米花糖,公子可拿去给令祖母一品,买一瓶白糖霜就送一大块米花糖。”
少年拿了一小块米花糖转身就走:“多谢、多谢……”
那少年走到一处桂花树下,将手里拇指大小的米花糖递给一个拄着青蛇杖的老年妇人,老年妇人旁边还有一个丫鬟模样的人搀扶着,身上一身雪白狐裘尽显雍容华贵,接过少年递过来的米花糖放入口中,咀嚼两下之后,立刻精神一震,拄着青蛇杖迈步向了卖白糖霜的摊子,她身边的少年与丫鬟只得疾步跟上。
离着摊子还有几步远,老妇人就朝秦语怜悠悠开了口:“劳烦给老身一碗热水。”
听到老妇人的话,秦语怜微笑着捧起一个盛着热糖水的白瓷碗递给了老妇人:“老人家当心水热,饮用时莫要急切。”
老妇人点点头,接过秦语怜手里的白瓷碗,向白瓷碗轻轻吹了几口气,浅浅的尝了一口,一脸的惊喜:“这糖水无色却甘甜沁入脾胃,姑娘……先来十瓶白糖霜,那米花糖能否多送一块?”
“啊……小女子没听错罢,老人家是要十瓶白糖霜?”
“呵呵……自然没错,七月,速速取出一百两银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