蜷缩在土地庙中的赵应棠与苏长修在漫天的烟火中迎来了新年。
“咚~咚、咚、咚。”
“天寒地冻!”
打更的锣声响了起来,一慢三快,这锣声预示着四更天已到,也昭示着建隆二年第一天的丑时已到。
赵应棠无事可做,一遍又一遍的回忆细狗儿的往事。
细狗儿的印象中,他一直是个乞丐,乞丐本就是社会底层的人物,细狗儿属于底层人中的混的一般那种,饿不死,每天却总是在忍饥挨饿中度过。
细狗儿每天做的最多的就是手持筷子与破碗,沿着汴梁城的大街小巷,在铺子或者人家门口用筷子敲碗,口唱“乞儿歌”,期望有好心人施舍食物,他最喜欢的就是过节或有人家办红白喜事,这时候的人最是豪爽,讨取到食物的概率最大。
对于汴梁城乞丐来说,入秋之后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那就是每天去福田院的鸡毛房抢睡觉位置,去的晚了还抢不到,只能在外面找处住的地方入眠,年老体弱的乞丐大都熬不过冬日的凛冽,每年都要死上一批,被人们发现尸体时,硬邦邦的宛若雕像,照在他们身上的阳光一点意义都没有。
细狗儿个子有八尺,模样长得也是中规中矩,只不过瘦的脱了像,活像一个长条竹竿,他的脑子应该有些问题,除了“细狗儿”的名字与吃喝拉撒睡其余的东西一概不知,不知道家在哪里,不知道年纪。
被赵应棠、苏长修二人咒骂的大雪已经停住了,赵应棠仍旧寒颤不止,肚子不断蠕动起来,进食的欲望瞬间填满脑子,他长吸一口气吹了吹双手,再搓一搓双手,麻木的手恢复了一些知觉,趁着这工夫从怀里摸索出一块焐热的胡饼,掰成两块递给苏长修一块。
“吃口饼子,别饿死了,到时候还得拖你,你说你一个秀才也能混到这步地,也不嫌丢人。”
苏长修一转头,因为呼吸产生的雾气喷了赵应棠一脸,苏长修哆哆嗦嗦的伸出一只手捏住了饼子,恨恨的用嘴扯下一块:“哎,嘴能不能积点德,咱俩指不定谁拖谁呢,咱这身上还存了点肥肉,你那细脖子长腿的,就是人没了盖块布也盖不住,盖头就露脚,盖脚就露头,只能斜着盖。”
赵应棠笑了起来:“呵呵呵,举头三尺有神明,要不是土地爷在这,赵某都想抽你一嘴巴子。”
苏长修把衣衫抖了抖,嘴里嚼着胡饼往墙上一靠:“富贵衣,贫耍嘴,嘿嘿……人生不富即贫穷,光阴易过闲难得,嗯……闲倒是挺闲的……”
土地庙前的全是白茫茫一片,爆竹声也稀疏下来……
“驾、驾……”
“徐老伯……稳当点,路上的雪太厚了。”
“小姐你且坐好,老徐抄的近路,前面就是曹郎中家,快到了。”
“驾、驾……”
马车慢慢驶过街巷,马蹄急踏,鼻中打出一个响啼,喷出一口白气,发出老长的嘶鸣,积雪在车轮下发出“吱呀”的声音。
“啊,不好……吁、吁……小姐小心,车翻了……”
马车立刻侧翻到路边雪地里,一个马车轮子还在空转着,插在马车上的灯笼摆动不止,光亮也随之摇曳不停,马车下被压着一个人,双手撑地,头望向天空。拉车的马由于身上有套缨子和夹板儿,此刻也侧翻在地,挣扎了几次也没能站起来。
街道上白茫茫的一片,一阵马匹嘶鸣的声音划破天空传进了土地庙中……
土地庙中,苏长修用胳膊肘推了推睡着的赵应堂:“细狗儿,细狗儿,快醒醒,好像有马叫,还有光晃动。”
此刻正在做着梦的赵应棠转醒过来,揉了揉眼睛,没好气的说道:“要死啊,扰人清梦。”
苏长修胳膊又蹭了一下赵应棠:“嘘,别说话,外面好像有动静。”
赵应棠有些恼怒,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姓赵的,把人叫醒还不让说话,你是不是有病。”
正在这时,外面又是一声马的悲鸣声传来,接着两个人的声音便接踵而至。
“徐老伯,怎么了?”
“该死,腿被压住了,啊……”
土地庙外传过来的声音表明外面确实有事情发生。
顾不上多想,赵应棠起身站了起来,朝着土地庙外面走去:“走,快去救人。”
苏长修也要起身,不过他的整个腿像是没了知觉:“哎呦,腿麻了,拉苏某一把。”
赵应棠无奈的摇摇头,将地上的苏长修一把拉了起来。
片刻后二人就出了土地庙,土地庙外白雪覆盖一切,借着马车上的灯笼发出的光芒,一辆侧翻在雪地里的马车便出现在前方不远的路边上。
二人不再犹豫,深一脚浅一脚的踏过脚踝深的雪地,急急向着翻倒的马车走去。一不留神,赵应棠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失去重心趴到了雪地里,印出一个人形的压痕;他吐了口雪回头一看,原来罪魁祸首是一根粗长的木棍,心里郁闷无比,恨恨的踢了木棍一脚这才转身离去。
苏长修看到了全部过程,笑的直不起腰来,赵应棠起身踹了他一脚,苏长修才止住笑声,讪讪的继续向前走。
刚一看到那个被马车压住的老者,苏长修就扯着嗓子喊了起来:“老头,你没事罢。”
那老者见有人过来,朝着来人喊道:“二位义士,先救小姐和老爷,他们在后面车厢。”
此时一个少女从马车侧帘探出了头,声音有些焦急:“二位……请把父亲先救出去。”
赵应棠此刻已经到了马车旁边,看了一下四周情况对那少女说道:“要先把你拉出来,才能进去车厢救人。”
不待话说完,赵应棠一只脚踩在马车上,用手穿过少女腋下将其笼住,双手与脚一起使劲将其从马车中提拉了出来。
“啊……松手……”
听到少女的呼喊声,赵应棠才发觉双手触到地方像棉花一般柔软,情急之下他的手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赶紧将少女放在了地上。
“无心之举,还是先救人罢。”
赵应棠爬上了马车,透过侧帘看到马车里有个人静静斜靠在角落,没有任何动静,他招呼苏长修过来协助自己,然后就跳进了马车内,使出全身力气将其双手将那人抱住提了起来,苏长修在外面配合着将其拽出了车窗。赵应棠爬出马车,又将那人从苏长修怀里接过来放到地上,将其头部枕在自己腿上,灯笼的光芒下那人面色青紫,按压一下颈部动脉,仍旧在微微跳动。
赵应棠向苏长修说道:“苏长修,你去救那老人家。”
苏长修点点头,向着被压在马车下的老头走去。赵应棠转过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少女的模样,只见她头发梳成流苏髻,身披白狐裘,目若秋水,两道秀眉如弯月,俏挺的鼻翼,像是从画里走出的仙女。
赵应棠心神微微有了一丝荡漾,旋即强行压制了下去:“姑娘,令尊怎么了?”
少女眼内清泪打转,朱红粉唇微张:“父亲昨晚喝多了酒躺下了,半夜他呕吐不止,谁知后来他就双手捂住自己的喉咙挣扎,也说不出话来,于是小少女和徐老伯就将父亲扶上了马车去找郎中,方才没翻车前他还有些意识,现在却……却昏迷不醒了……呜呜……。”
按照少女所说,赵应棠心思流转起来,穿越前的他也知道一些急救知识,凭着少女的讲述,他判断眼前昏迷的男子应该是酒后胃肠道的食物误入呼吸道,或者堵塞咽喉部导致呼吸道阻塞。
“姑娘,你去把灯笼提过来。”
赵应棠说完立即将昏迷男子放平,跨坐其两腿上,将双手根放在他的肚脐上方、肋骨下方部位。反复按压五次之后,就让少女捏开他的嘴巴检查是否有异物,果不其然,少女借着灯笼的光芒从其口中抠出了一大块残肉。
赵应棠见男子仍未醒转,正要继续按压,此时地上的男子此时眉毛动了一下,接着就咳嗽了两声,大口喘起气来,同时睁开了双眼。
“呃……这是哪里,好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