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林生蹲在垃圾桶里,不一会儿,听见一辆车开过来停下,有人开始把垃圾桶“咣咣当当”的往车上推,稍倾,那人来到韦林生藏着的垃圾桶旁,垃圾桶微微一歪开始移动,只听那个人口中骂骂咧咧,好像是说这个垃圾桶怎么这么重。
不一会儿只听那人关了车门,车子启动,开始路面平坦,车子左转右转过了很长时间,路面开始颠簸。垃圾桶里气味实在难受,又长时间扣着盖子,韦林生憋得受不了,感觉车箱里并没有其他人,就顶开盖子,立感空气疏畅,他听了一下,只有车子快速行驶的声音,没有其他动静,他悄悄出了垃圾桶,蹲在车箱角落里,只见车箱外山峦起伏,路两旁丛林密布。
正在这时候,一辆面包车从后面疾驰而来,韦林生一看,心里不由得一惊,好像是前两天自己蒙面后坐的那辆面包车。
那车子很快追了上来,和垃圾车并行时,一个人把头伸出车窗,大喊着让垃圾车停下,垃圾车慢慢减速。
韦林生感觉到情况不妙,趁车速慢下,跳下车来,朝路旁边的丛林里跑去。
面包车上的人发现了韦林生,急停下车,四个从车上下来,其中一个正是那个光头,他手里竟然还有拎着一把枪。他大喊命令韦林生站住。
韦林生哪里肯站,钻进丛林往前跑去。那光头大喝:“再跑就开枪了。”
韦林生一听,急忙左右闪着在树木间急奔。只听“啪啪”两声枪响,一颗子弹打在韦林生身旁树干上。韦林生更是死命狂奔。那几个人在后面一边喊叫一边追来。
前面一个山坡上林木稠密,韦林生直奔过去,在树林间穿行,,接连爬了两个山坡,来到一个山坡顶上,回头一看,四个人紧追不舍,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瘦子更是脚步飞快追在最前面。韦林生看了看脚下的山坡,坡势很陡,只是背阳面树木稍稀,而杂草茂密。韦林生眼看追的人越来越近,顾不上多想,双手抱头就地一躺,顺着山坡滚了下去,跌入山脚下一条小河里。韦林生连滾带爬淌过河水,眼前又是一个山坡,坡度平缓,有一条小路,小路上青石板铺成的台阶,蜿蜒而上。
韦林生顺着小路向上爬去,到了半山腰,地势豁然平坦,一大片青石墓碑整整齐齐,一行行一排排如列队的士兵,密密麻麻甚是壮观。
韦林生回去一看,只见光头刀疤脸四个人也正淌着水渡河而来。韦林生看看没地方跑,只好继续沿着小路跑进墓园,跑了一会儿前面出现一个陡峭的山崖拦住去路,再看两旁也是直立的峭壁。那墓园竟然是是削平了半个山坡上,三面石崖上青苔遍布甚是湿滑,根本爬不上去。再看四周一块块石碑历经风雨,碑身长满了青苔,碑面上的字经风吹日晒很是斑驳,隐隐能看到“中华**远征***士兵***”,“**师**连长**”等等等等等等……。碑林间杂草被清理得干干净净。
韦林生急忙转身往回走,走到入口处,只见那光头四个人气喘吁吁迎面而来。韦林生急忙躲在一块石碑后,却也已经被光头看见了,光头抬腿就要走进墓园,他身后的刀疤脸一把扯住他衣襟说,:“这里不能进。”
光头半信半疑,他举起手中的枪对准韦林生就要扣动扳机,刀疤脸一把将枪抬起,说道:“你不想活了,这里也敢开枪?”
光头不知所以,一脸懵圈。刀疤脸说:“这是金三角禁地,擅入者断双腿,带枪进入更是杀无赦!”
光头将信将疑,刀疤脸说:“这是金三角老李弥定的规矩。这里面全是当年在这里和日本人打仗战死的中国人。”
躲在碑后的韦林生听了才明白过来,只见那四个人交头接耳,嘀咕了一会儿,顺着来路退了下去,消失在树丛中。
韦林生等了一会儿,确认四个人走远不见了,才出了墓园,沿小路向山下走去。到了小路的岔口,突然光头和刀疤脸从树丛里蹿出来,光头拿枪指着韦林生,满脸嘻笑,说道:“我看你还往哪里跑?”
韦林生急忙转身,却见另外两个人从树丛中跳出来,堵住了去路。
光头笑嘻嘻说道:“你小子挺有本事,竟然买通了课长,啊不!现在只是付志强了。”
韦林生说:“你们把他怎么样了?”
光头奸笑说:“没怎么样,只不过他现在到另一个世界发大财去了。”
光头和刀疤脸正在得意,只见他们身后的岔道上走过来一位老者,鹤发长髯,穿着青布长衫,左手拿着一把锄头,另外一个衣袖空荡荡的。老者巍巍站立说道:“什么人在这里吵闹?”
那刀疤脸回头一看,立马满脸堆笑说道“唉吆!韦老爷子!实在是冒犯,我们是来这里游玩的。”
那老者朗声说道:“这里岂是你玩的地方,快滚!”
那刀疤脸听了,向光头使了个眼色乖乖的从老者身旁侧身而过。光头也识趣的把枪缩在衣襟里,小心翼翼的从老者身旁走过。另另外两个人见状也跟着灰溜溜走了。只有韦林生不知所措,站在原地不动。
老公说道:“你还站那里干嘛?”韦林生听出来他的口音里有一些乡音。
“他们几个要追杀我。”韦林生说。
老者也觉得韦林生的口音很亲切,用责备的口气说道:“是不是你贪恋他人钱财,被骗到这里。”
韦林生心里想,老者应该是把自己当作杨晓东一样,听别人说这里不出力气就能挣大钱,才被骗到了这里,于是他像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点点头。
老者说道:“跟我来吧!”
说完踏着青石台阶,走到那片墓园前面,韦林生听话的跟在老者身后。
只见老者默默的望着整个墓园,像是在行注目礼,望了良久,他转过身沿着台阶向下走去,到了刚才的岔路口,顺着他来时的小路往前走去。韦林生像个小孩子老老实实跟老者身后。
从一座用木头搭建的小桥上过了那条河,在一个山坡上有几棵大榕树,榕树下地势平坦,有一间木头搭建的房子,这应该是老者的住处。
老者把锄头放在屋檐下,走进屋内,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两块厚厚的面饼,他一边递给韦林生一边说道:“这个带着路上吃。”
韦林生接过饼来说道:“这是锅盔馍,和我们老家的一样。”
老者听了脸上有些惊喜,问道:“你是哪里人?”
韦林生说:“我是山西的。”他想起刚才听见刀疤脸喊老者“韦老爷子”,于是他很谦恭的弯着腰接着说:“老爷子,我也姓韦,家在中条山下青沙镇韦家堡。”
老者一听有点激动,一步上前,用那仅有的一只手抓住韦林生的肩膀说道:“有这样巧的事!”他见韦林生有点不解,说道:“我也是韦家堡的。”
原来这个老者正是当年和韦福仓一起加入远征军的韦福俊。他原来是在省城读书,有文化,那教官安排他做一名机枪手,在仁安羌大战中,他一挺机枪打得鬼子尸横遍野,鬼子发现了他的位置,疯狂向他扑来。怎奈韦福俊枪法精准,或点射或扫射,弹无虚发,在他面前撂下一层鬼子的尸体。鬼子便调来几挺迫击炮,一齐向他发射,同时发起起攻击。韦福俊毫无惧色,抱着机枪不断变换位置射击。突然一发炮弹在他身旁爆炸,他眼一黑晕了过去。鬼子害怕他的机枪还是不断向他的位置炮击。炸起的尘土把倒在战壕里的韦福俊掩埋了起来。等到夜里枪声渐远,战场已转移到其它地方,韦福俊慢慢苏醒过来,他从土里钻出来,爬出几乎被炸平战壕,只见月色朦朦之下,寂静无声,遍地死尸,他踉踉跄跄朝前走。快到天亮的时候,前面一个身影从地上摇摇晃晃站起来,却是一个鬼子军官,那军官也看到了韦福俊,突然举起手里的长刀向韦福俊劈来,韦福俊躲避不及,右臂被齐刷刷砍断。韦福俊大怒,左手一挥,一拳正中鬼子太阳穴,那鬼子倒下,韦福俊顺手夺下长刀,一刀结果鬼子性命。
韦福俊解下腿上的绷带,把断臂扎紧,勉强止住血。一手拎了长刀,躲进密林。
几年以后战争平息,一队中国兵来到金三角,把当年战死的中国士兵遗骨收集到一起,选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山坡建了墓园。韦福俊找到军队的首领李弥,自愿守卫墓园。那李弥已是金三角一带枭雄,就命人在对面这个山坡上搭建了房屋,让韦福俊居住。有一次两个日本人来到墓园,其中一个用脚踹了墓碑。此时的韦福俊已不是当年的读书郎,大呵一声,用那把缴获的长刀,一刀剁了那人的腿,另一个见势不妙,背起同伴灰溜溜跑了,从此独臂守卫的故事传遍金三角。
当下天色已晚,韦林生住在木屋内,夜间老者问起故乡的情况,韦林生小时候听四奶奶杜玉梅讲故事,知道韦家堡从前有个敲锣的老保长,只是后来在文革中死了。老者听了,默默无言,泪水纵横。
第二天清晨,老者送韦林生到一个山岗上,说道:“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翻过三座山就到家了。”
韦林生明白他说的家的含义,点点头。
老者又说:“路上如果再有人纠缠,你就说你爷爷是一只手的韦福俊!”
韦林生听了,心头一热,他忍住热泪,转身离开。
韦林生走下山岗回头望去,只见一轮红日从山后升起,霞光万道中,老者身形巍巍而寂寞,而那寂寞又是如此的美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