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四周突然冲出许多披甲官兵将法场重重围堵,包括其中慌张四散的人群。
可此举并不能安定民心,反倒令百姓加倍恐慌起来。到底还是小看了那流水的力量,不少人从长兵交叉的缝隙中漫溢了出去,其中不乏身姿敏捷的,侥幸逃过了后续的围追堵截。
蒋慎言就是其中之一,当然,她亦有“同行”之人。
女郎猫身钻出人墙,几步闪进旁边一家医馆,招牌她没留意看清。不过观这医馆两层小楼的规格,该是小有名气的。这样的地方,往往都有二楼阁子,专门接待一些想要隐匿避嫌的贵客病患。
她眼见着自己所追目标就奔那里头而去,心下了然,猜测对方肯定要寻机会逃往后院偏门这样的出口。
好好营生之余正看骚乱的伙计馆班对突然之间荒唐闯入直直向里的不速之客吓了一跳,前头那个他们都没反应过来,任其嗖地一下跑没了影,惊得目瞪口呆动弹不得,紧随其后的蒋慎言他们才想起来伸手阻拦。
“诶怎么一回事啊?你等等!”
馆班一声吆喝,两个伙计手臂相揽,把女郎的前路生生切断了。
眼瞅着自己追踪的人一晃上了楼梯不见踪影,怕是要跳窗进后院,蒋慎言急得直叫:“那人是强贼!”
“我看你这妇人才像强贼,怎么硬闯啊!”馆班不吃这套,倏地反应过来,又招呼伙计去寻那个漏网之鱼,“愣着干嘛!去把人抓下来啊!”
今日行刑游街,医馆离得法场不远,影响了营生,正没什么病号上门,故而此时前堂闲着的伙计也多。被馆班这么一吆喝,就呼啦动起了一片,忙不迭地追上楼去了,还有两三个没忘了蒋慎言,把人又围了两层。
“刚才看见有官兵倒了吧?”蒋慎言匆匆跟那馆班说道理,“我追的就是凶手!”
“这我可管不了!谁知道你说得是真是假?万一你是凶手呢?”馆班瞟了一眼门外,目中突然亮了,“诶,军爷们来了,把你交给他们一问就知道了。”
女郎扭头一瞧,果然隐约见两个士兵好像是要奔医馆这来,定是前来搜捕盘查的。蒋慎言自然能自证清白,但她也知道时机耽搁不起,一咬牙,高声道:“得罪了!”
话音还没落地,一拳就劈面前伙计而去。对方哪能料到这农妇还是个练家子的?只觉下巴吃痛,力通脑后,嗡鸣晕眩起来。
其实蒋慎言哪里懂什么制人之法,不过依稀记得几处人的弱点,又稍稍加了点力气,结果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那伙计竟然站不稳向后踉跄几步绊倒了腿,一连拖倒了手臂相连的同伴,豁然掀起了一瞬的骚乱,给蒋慎言制造了可乘之机。
女郎的身法戏弄过这些没什么功底的伙计绰绰有余,一眨眼的功夫就从对方面前跃过,奔着楼梯快步去了。
身后自然跟了一串馆班的高叫与追兵。可他们都不及蒋慎言的步子快,再想把人抓住,难于登天。
蒋慎言不仅脚下敏捷,脑袋也灵活得很。这医馆虽是她头一回来,内里结构不清,二楼阁子几间,状似复杂。可是她知道刚刚先一步追上楼的店伙计们肯定会弄出不小的动静来,那么眼下,她只要寻着那些聒噪不安的方向找,必然能找到那强贼的行踪!
蒋慎言万万没想到,这么大的一个线索竟能撞到她的脸上来。
方才潜伏在人群之内,她四处寻找无为教徒的痕迹,时不时跟她判断极可能有嫌疑的对象搭腔说话,寻踪查人。这事当然得她来做才最为合适。其一,她会相面,能断对方所言真假;其二,玄衣卫形象大都肃穆,潜伏于人群容易被人提防识破,相较而言,她一介女子,不管跟谁交流,对方都更容易放下戒心。为此,她说服祁时见可费了不少口舌,才得对方点头,应允她不必躲在羽翼之后只当看客。
人群中十分拥挤,可贵在蒋慎言的眼力过人,那强贼从身上摸索出弩箭的动作才会被她隔着三四个人头瞧了仔细。弓弩再小也占一些地方,从瞄准到扣动扳机,总有几个眨眼的过程。对方就胜在措手不及,在周围人都被台上异变震惊,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儿之前,丢弃了凶器转身逃窜。
而这一切都没逃过早有准备的蒋慎言的警觉。
她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通知藏于暗处的玄衣卫,只能希望对方如她紧盯犯人那般正紧盯着自己,从而有所察觉和行动。
女郎毫不犹豫选择追上那人,好不至于失了目标,也能给后续援兵留给可循方向。
此等以身犯险她如何不知?可她根本顾不上——若不能阻止对方,恐后面会有更多人遭难。再说,在她面前肆意害人性命,她如何能放任不管?
蒋慎言紧追不舍的脚步如一道催命锁链,直奔那戴罪之人而去。
听得骚乱声终结在一个尽头的阁子里,女郎心中有了数,几步奔到门前,一脚踢开了房门,眼前一幕却令她十万分地惊诧——
她所追的强贼正跨在窗槛之上,朝她瞄了一眼,便一跃而下,消失在了视野。
对方逃命这并不奇怪,怪就怪在原本早该追上并阻拦他的那几个伙计,他们竟是在帮助对方!甚至此刻不怀好意地转头对上了蒋慎言,出手的意图毫不打算隐藏!
“你们……竟然是一伙儿的?”女郎快速地得出了结论。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那贼人逃进这医馆并非慌不择路,而是早有预谋的线路了。
“得罪了。”对面其中一人说道,语气中却不见任何愧疚之情,径直朝她发难过来。
蒋慎言头皮发麻,耍耍花招绕过人墙可以,但真要一下对付几个一心想将她制服的年轻力壮男子,就算对方都是不会武功的平头百姓,她也根本没有胜算。
逃,就成了唯一可选之项。
蒋慎言想不想,调头就往外面跑。真是祸不单行,她明显听见后面紧追她上楼的那些伙计也跟着很近了,不用怀疑,他们也绝不是来帮她解围的。
身后一下多了两伙追兵,而自己又不熟悉前路所向,真是苦不堪言。
蒋慎言一路掀倒花瓶高几,凡是能用来拖延对方脚步的障碍,统统不曾放过,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儿。倘若此时有官兵已经踏入医馆,定然会被头顶传来的一串异响吸引注意。
“你们这是为虎作伥!助纣为虐!”女郎一边逃一边口中不停高声叫嚷。成功劝诫对方的可能性极低,她的目的是为了引得援兵的注意。
但对方并没意识到这农妇装扮的女子身后或许还有一伙儿不俗的帮手,他们只管她是弱女子,此时尽头是死路,如瓮中捉鳖,可以轻易降服对方,故而两伙人汇合之后,追赶的脚步那么急迫了。
医馆的二楼并不算大,至少没大到可以让蒋慎言任意选择一条逃生之路的地步。
很快,她就奔着这唯一的通道走到了尽头。
“外面就是满城警戒的军兵,你们好大胆子敢在眼皮底下兴风作浪?我劝你们此时束手自投还不算晚,至少有条活路……”蒋慎言压下心中的惴惴不安,转身对步步逼近的人一刻不停地高声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