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眼目上下一动,心里就掂清了斤两。
“也罢,就让本王且听听你们有何需求。”他骨扇在掌中点点,嘴角微挑,弯出几分玩味来等着对方回话。
潘胜见他松口,舒了口气,赔上笑脸道:“奴婢也不敢在殿下面前造次,如先前所说,我等与殿下所求一致,皆为某些害虫所扰。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就烦请殿下先屈尊指教一二,为我等指一条明路。”
想要情报?
祁时见冷哼一声。“你们交过手了?”
“未曾。”潘胜倒希望能跟对方光明正大地干上一架,可惜对手是个缩头乌龟,只会在背地里耍些阴招,分明不肯露面却处处都留下踪迹,像恼人的蝇虫一样挥之不散。
“就本王所知,应该至少有两人。昨夜幸运至极,倒是见到了其中之一。”
这话给了对面意外之喜,就连好似一直神游的却水也被吸引投过视线来,静等祁时见的后话。
祁时见骨扇一展,悠哉地扇起风来。“只能说路数很是刁钻,其余不必多言。”他瞥了一眼潘胜,轻蔑一笑,“你该庆幸自己没跟他对上,那可是个绝顶高手。”
感到少年的嘲弄,黑脸汉子的脸色又深了一些,指节收紧,嘴角勉强地扯了扯,回说:“奴婢自然入不了殿下您的金眼,就是不知那害虫可有留下什么线索?”
“想必你们也调查得仔细,这段时间来城中大乱,那人‘功劳’不小,看他如此有恃无恐,怕是已经握了什么筹码,远远领先于你们了。”少年似是答非所问,但话中另有乾坤,“至于那筹码是什么,依本王之见,你们应该心中明白。”
祁时见偏头盯着潘胜,一字一句道:“本王问你,先帝崩殂之初,可也曾有过类似之事?”
潘胜倏地一愣,随即脸色黑白起伏如中邪一样。“恕奴婢愚钝,”他想要扯一个笑容出来,可怎么也不成功,表情遂变得扭曲起来,“殿下可是在打什么哑谜?奴婢怎么也听不明白呢?”很显然,他想要掩饰什么,可惜,这屋内不光只有他长了一张嘴。
“有过。”一道凌冽的声音从旁传递过来,划破了潘胜与祁时见之间僵硬的气氛。
潘胜大惊,随之即是大怒,厉声吆喝道:“你知道什么!此处还有你说话的地方?”
可他的同伴根本毫不在意,依旧保持负手而立的姿势,更显得一片淡然。
何歧行被强行带到此处来还在云里雾里,听眼前这些人绕来绕去地说些不明就里的话,本来很是烦躁,见对面二人竟起了内讧,一下心情舒畅起来,抱胸看起了好戏。
只见那血衣缇骑彻底无视了潘胜,径自对祁时见坦白起来:“确实有过,但已是尘埃落定的旧事,劝殿下不要白费力气挖掘了。”他语气如此平静,以至于令人一时恍惚不知他究竟是何立场。
祁时见笑笑,对此人高看了一眼。那日船上一见,他就觉这个叫却水的锦衣卫不同凡响,再见一面,果然,是个有趣的人物。
他听懂了对方的话。却水说得隐晦,但祁时见明白,此人是在告诉他当年相关之人早已不会或不能再开口说话,想要寻得真相,只能凭借一番推断,证据难寻。
可就算这样,祁时见也十分满意,他本就只求心证,却水的肯定于他而言刚刚好,不多不少。
少年敲了两下桌子,如拍板断案。“既然是‘尘埃落定’的旧事,那就不便多有追究了。”
潘胜听他如此决定,委实是松了口气,重新靠回椅子上坐好,顺便狠狠剜了却水一眼,凶恶地警告他不要胡说八道。
但却水如果在意他,早就闭紧嘴巴了。他完全不顾一侧飞来的眼刀,好似自己与对面隔了什么结界一般,所有的威胁都无关痛痒,只管对祁时见直言道:“殿下如若肯助我等一臂之力除掉对手,我等定然满足殿下所需。”
“你倒是个痛快的人。”祁时见忍俊不禁,摇着骨扇,余光瞟见潘胜几欲发作的模样,心中甚是欢喜,“可仅凭你一家之言,本王如何信你?怕不是得了好处转头就要过河拆桥了。”
“自然不会让殿下失望。”
何歧行以为自己看错了,那锦衣卫说话间似是把视线凝在了暴怒的同伴身上。正当他要再瞧个仔细的时候,突然就被一道寒光刺了眼,耳边响起“噗呲”一声,那动静勾起他那夜生死徘徊的可怖记忆,激起了他一身寒毛耸立!
他分明识得,那是皮肉破绽的声音。
再睁眼,眼前这一幕令他呆若木鸡——血衣缇骑拔刀了,可利刃却不是冲着祁时见去的,更不是奔他而来,而是一刀捅进了自己同伴的魁梧身躯中。
何歧行惶然,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魔怔了出现了什么幻觉。黑脸大汉的一声刺耳惨叫却将他拉回现实之中,彻底清醒过来。
潘胜的惊愕程度与何歧行相比只多不少。胸口剧烈如灼烧一般的痛楚把他的脑子搅成了一滩烂泥,他不懂,更不曾防备。
“……你,你……!”
可惜,却水用他的出刀之快切断了一切可能。第二刀,人头落地。
那血肉模糊的物什一路骨碌到了何歧行的脚下,惊得他差点跳起。饶是胆大如他也难以招架这瞬息万变的场景。死人他见得多了,这么新鲜热乎的却是头一遭。刚刚还张嘴说话嚣张跋扈的人,如今就像被割断线绳的木偶,瘫在地上动弹不能。
“这是在下的诚意,小千岁可有满意?”在人命面前,那人的淡然更显得冰冷无情。
何歧行情不自禁地向后退缩了些许,若不是椅背局限了他的动作,此刻他或许早已跌坐在地。
锦衣卫素衣染血,真个应对了“血衣缇骑”的称号。在何歧行眼中,他已然不再是个凡胎肉身,说是地府深渊爬出来的勾魂罗刹也毫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