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慎言仍是不解。“殿下的意思是?”
祁时见嗤笑一声。“白日里本王观察这墙面早有腐朽,怕是当初建造之初就偷工减料用来一些杂泥抹灰替代正经的糯米砂浆,加之经年累月处在这潮湿之地,又疏于修缮维护,那必然是脆而不坚。这种时候,就是一棵小小的野草,也能溃千里之堤。”说着,他对准那井栏儿草拔出枝叶的地方,掌根一抖力,果然十分顺利就将匕首钉进去三四寸之多。
蒋慎言惊诧,见他松开手臂,那匕首已然稳稳插在了院墙之上。她恍然大悟,原来祁时见行的是这招。它看似鲁莽胡来,但实际上十分精妙。就算大牢内明处重重把守、暗里层层埋伏,那又如何?谁能料到会有人直接拆墙劫狱呢?
女郎不得不为祁时见这个法子拍手喝上一声彩,所谓大巧不工,高,实在是高。
祁时见从她面巾外仅露出的澄澈双眼中看到了赞许的光芒,不禁心中稍稍得意了一番。他伸手将人拉到跟前,与他一同后退了两步,才朝影薄点了个头。
蒋慎言眼见着那玄色身影一个干净利落的飞踹,稳稳踢在匕首手柄之端,落点不差分毫。悄然一声“嚓”的响动,女郎脑中一醒,便知成了。
待影薄收脚,那匕首果真如她所想那般,已然没进墙中不见了利刃,只剩一根光秃秃的把柄露在外面。玄衣侍卫上前握住手柄左右摇晃两下,便将那匕首轻而易举地抽出,再沿着那已然裂开的缝隙,左右各插一刀,如切纸一般轻松。三两下竟然从墙上直接割下一块完整的青砖来。
蒋慎言接下手掌抿过泥灰,抠弄下泥块,露出了砖石上的窑口印。果然如祁时见所言,那缝隙填灰稍稍施力便可碾成粉末,绝非由粘度极强的糯米浆调制。既然偷工减料,那其中必然藏有贪墨之事,这若是捅到明处去,当初监工的一众官吏皆要被问罪重罚的。但如今这不齿的劣迹竟还帮了他们大忙,实是令人唏嘘。
显然墙上突然出现一个窟窿这事惊到了对面的人。顺着那空洞传出一个异常警惕又低沉的疑问:“是谁?”
影薄回头与祁时见对视一眼,接收到了对方无声的命令,才对里面压着嗓子说了句:“真空家乡,无生父母。”而后将手中的匕首扔了进去,又拔出自己的佩刀沿着那残缺的地方往四周铲动切割起来。
对面稍稍沉默了一瞬,也跟着用匕首由里往外一同协作了起来。
“兄弟是哪个菜堂口的?”待声音从洞口清晰地传出,蒋慎言便辨认了出来,说话人正是关镇无疑。祁时见依影薄所探而定的地点十分精确,一块砖正开在关押定风镖局一众镖师的牢房墙上。
影薄并未回话,只是一心闷头做事。而关镇也没追问,或是也觉得此刻并非详谈的好时机。在他看来,祁时见一行如同神兵天降,既然是老天有助于他们,让他们命不该绝,那当然就是自己人。对此等意外之喜,关镇虽警惕,但也绝不会拒绝。
紧接着里面的一众镖师也七七八八徒手帮着拆卸起砖墙来,用指甲抠、用手掌推,什么法子都用上了,果然齐心协力就出奇迹。没消一会儿功夫,那墙竟被无声地拆出一个可容人钻过的小洞。整个过程没有一个人发出一丁点声音来,里面外面两拨人默契得像同心同体。
影薄堵在洞口,并没打算让里面的人直接出来,而是自己先躬身滑了进去,掏出随身携带的机巧铁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挨个解开了一众镖师的禁锢。一切仍在悄然中井然有序地进行。
就在此时,终于有个不和谐的声音从旁边冒了出来。
“喂,喂,你们把我也带出去。”
影薄开锁的手指一滞,在昏暗中顺着声音望去,不必详辨那人模样,就能认出对方的身份来。他黑布之下皱了皱眉头,眼中流出一丝阴沉。
“别忘了我啊。”三寸金怎会放过隔壁这不同寻常的响动?即便他们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那也逃不过幡竿寺高手的耳聪目明。这种偷偷摸摸的事他最是擅长,想在他眼皮子底下搞小动作,那是痴心妄想。
两间牢房仅有监栏相隔,当初还是丁良则特意如此安排的。白天他惹怒了祁时见,不敢再做变动,便又让士兵将人重新拖回此处。
师庆似是动了动,但响的只有身上的锁链声,人仍旧横在角落的土中无法动弹。
影薄细细瞧,才发现他是被手脚捆在了一处,像扎猪崽一样让镣铐牢牢拴着。即使有心起身,也无从施力,更别提他身上还有重伤,四肢本就不如平时灵活。看来守兵们见识过这些幡竿寺贼人反手开锁的本事是真的怕了,才如此夸张地将人捆绑起来,以防又生事端。
对方这等滑稽折辱的模样,倒是让影薄心里舒坦了一些,眉梢也渐渐平整下来。
显然师庆的求助动摇了几个镖师,他们虽自顾不暇,但也帮着说起话来。“都是道上的兄弟,能带他走就一起走吧。”
“这牢房看来也不怎么结实,大不了咱们就把整堵墙都给它推倒。”
“是啊,用不了多少功夫。”
“狗牢子来一个杀一个,来一双宰一双!”
这些人还越说越来劲,眼见着声音随着情绪逐渐高涨起来。“噤声。”关镇适时低吼一句,把人按下了。牢房中又重新安静下来。他三步跨到牢门边上,透着小窗警惕地左右瞧瞧,幸好没有招来守卫,这才放下心来。
师庆见他紧张,心中有了一些把握,想来关镇也怕打草惊蛇。别看他们说得嚣张,但真要惊动了那些牢子,这整个卫城里的兵力,一人一口唾沫也把他们砸死了,那还用得着动手吗?
师庆已经做好打算,倘若他们敢把自己丢弃在此,那他就要大声叫嚷,搞个鱼死网破。想抛下他吃独食?门儿也没有。说来他弟兄的死,这些个镖师也不能清白脱身,岂能让他们白白占了便宜?这仇必须要报,要么做一条绳上的蚂蚱一齐蹦跶,要么谁都别活。
男人在众人察觉不到的黑暗中悄悄弯起了诡异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