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良则赶紧低头,老老实实回说:“殿下英明,下官惭愧之至,这,下官就这么一个成材的儿子,确实有些有不舍送他去千里之遥的地方。”
祁时见轻笑两声,换了个说法。“那丁参戎觉得兴王府护卫亲军如何?本王可以让影薄亲自教授他武艺,与他讲解兵书,这位置嘛,若太高或过于惹眼,但也不能太低埋没了人才,不若就先给他一个百户,后续再提拔吧。”
蒋慎言从旁听着,虽不知祁时见究竟为何提起这等事情,莫非是真想把那丁阳云拴在身边当个质子不成?但他既然在这个档口说出来,必然是该有他的考量的。
只见丁良则的脸色变了几变,赶紧跪倒在地,叩谢了祁时见的恩意。在这一瞬之间的变化中,眼尖的蒋慎言分明察觉到丁良则是强行压下了什么话没能说出口。看来他也不是如表面这般欣喜自己的儿子能在兴王府中谋得一份不错的差事。就是不知道这份担心是来自自己的立场,还是对儿子初入仕途的前途未知了。
小兴王扇子拍手,称“好”。“事情就这么定下了,待今日事毕,就让令公子去兴王府报到吧。”
“是。”丁良则沉沉应了一声,语气可不似祁时见这般轻快喜悦。
蒋慎言对他这表现也多少起了疑心。当初急着举荐自己儿子的人是他,如今儿子谋了好差事不情不愿的也是他。
只是蒋慎言对这些官职没有什么了解,不知道百户是什么位置,是否是丁良则觉得那职位太低才不情愿的?她揣着疑惑去看祁时见,正对上那人投来的视线。
女郎挤眉弄眼地无声问询,可那人却只是浅笑,不肯给个答复。蒋慎言就知道他这又是卖起了关子,顿觉烦闷。
少顷,头顶一阵风动,玄衣身影又落回了原地,吓得在场唯一一个不懂武功的惊起一跳,如青天白日撞了鬼。
影薄拱手报说:“奴听到关镇与师庆提起走镖的事,语气消沉,言语亲近,或已从师庆口中得知了定风镖局的现状,且师庆已取得了对方的信任。”
祁时见点点头,展扇一挥,低声道:“如此甚好。”
“丁参戎,现在该你登场了,去把师庆给本王带到此处来,你亲自去。”
丁良则虽不知其用意,但也不敢多嘴一句。“是,下官领命。”说罢便转身而去。
眼下终于没有外人在场,蒋慎言憋得嘴巴发痒,再迟些就忍不住了。“殿下,你为何要把丁阳云弄进王府?是真的要把他当质子啊?”
“嘘。”祁时见扇子点点那院墙,示意她,“轻声些,小心隔墙有耳。”
“此事稍后再议,时间有限,影薄,你先说,方才究竟听到了什么?”
玄衣汉子一拱手,重新汇报道:“奴并未听到双方有任何交谈,但一行镖师中似有人在低泣,应是真的知道了定风镖局被抄没的事实。”
蒋慎言对这一主一仆的对话弄得措手不及。她惊诧一刹后,才发觉,原来刚刚两人是设计好了要给丁良则传递假消息啊。
“殿下,这……”她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跟上了祁时见的思路,“殿下你是在试探丁参戎?”她视线警惕地瞄向方才丁良则走远的方向,揣度起来。
“你故意让影护卫说事情有了进展?”
祁时见点点头,对她后知后觉的机灵还算满意,虽来得迟了些,但也赶上了进度。“算你还有几分清醒,”少年笑笑,“丁良则知道关镇说了押镖的事,如果他另有想法,此刻该是着急了。在这场局中,他必须让关镇坦白一点事情给三寸金,但又不能坦白得过多。如若从对方口中听到了计划以外的内容,那他的‘后招’也不得不提前了。”
蒋慎言险些就被少年这番话给绕得糊涂,她理了理思绪,追问道:“那,如果丁参戎确实忠心无二呢?”
“那自然是好的,他那宝贝儿子也有本王举荐提携,仕途必然一片光明。”祁时见冷哼一声,“就看他要怎么做了。方才一番点拨,只要他不是个蠢材,也该能听懂一些了。”
果然还是把人家的儿子当成了要挟的筹码啊!
蒋慎言苦涩无奈,心里替立场不明的丁良则默默祈祷起来。希望他可别真的跟祁时见做对头,不然恐要被这人玩弄算计到悔不当初。
女郎就这么惴惴不安地等待后续,可左等右等,都不见丁良则回来。
三人中还是影薄先动了。“主人,牢内有争斗!”他耳朵比野兽还灵。
“这个丁良则。”祁时见似也察觉出了不对,一咬牙,撩袍追赶过去。
蒋慎言心跳如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腿脚先迈开,追着两个轻功了得的身影拼命跟去了。
糟了,莫非丁良则真的有小动作?那幡竿寺和定风镖局两波人的小命此刻岂不是会不保?
女郎跑得气喘如牛,追到大牢前,眼前正出现这么一幕匪夷所思的画面——
影薄的刀架在丁良则的脖子上,而一众士兵的刀却架在师庆的脖子上,双方对峙,不知道的还以为祁时见是劫狱未遂被抓了个正着,正拿三品都指挥佥事的命做筹码谈判呢。
而这诡异画面的中央分明横了一个人,脖颈被横刀截断,头歪斜到一旁,正好让蒋慎言看清了潦草发丝下的脸。一眼便认出,此人是幡竿寺的贼人,师庆的手下,当初与师庆大闹眉生馆还将她当质子挟持的人。
他竟已经死了,死得十分彻底。但究竟是死在谁的刀下,这个问题,丁良则手中正点点滴血的滚珠雁翎刀似乎给了她答案。
“殿下,此乃误会!”男人的叫喊声将她从懵怔中拉扯回了现实。
丁良则的声音很大,可大不过影薄压在他脖颈上的刀口。肉眼可见已经浸出血色来。
“是不是误会过后再说,先让你的人把那三寸金放了。”祁时见的声音冷若直坠冰窟。蒋慎言识得,那是这人盛怒至极时才会有的语气。她不禁在心里捏了把汗。
“是,殿下还请听下官解释!”丁良则似是要示意自己的无辜,将手一松,那染血的刀便掉落在地,无人敢将它捡起。男人小幅度地挥挥手,对那些披甲兵丁吩咐说:“赶紧把人放了,都是误会!给你们狗胆了,敢在小千岁面前放肆?莫要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