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奇怪。”蒋慎言撑起身子,目光灼灼道,“如若真是爹爹早有预感,托他隐藏证据的话,定会直接给他最为关键的部分,断不会拆上这小半本笔录塞给他。我爹是个极会讲究方法的人,他总说办事脑子一定要活络,冗杂累赘之举他绝不会做。与其说这是我爹托付给他的,我看倒不如说是他匆忙之中从完整本上草草拆下了半本来,因为来不及细读,不知道前后记录是否还有关联,故而便留有余地,多拆了一些下来。”
“要照你这么说,那他定是知道缺失之处的内容的。”祁时见听得仔细,推断道。
女郎斩钉截铁一点头。“正是。”她想想又补充道,“李才捷必然还隐瞒了什么,但我判断不出,他催得十分紧迫,似是急着赶回衙门去,亦或者是急着将我赶出门,故而说得哈都十分笼统。我也没有机会细细究问。”
蒋慎言叹息一声,扼腕道:“感觉他分外不想谈起此事。”可她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李才捷的脾性就是胆小谨慎,想要快快摆脱麻烦避害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剩下那些录簿的下落他也没有交代清楚,遮遮掩掩地让人看不透。”
蒋慎言虽感激他的火中送炭,但无奈此人的言行疑点重重,令她不得不去多多猜忌。
祁时见瞥向那线绳编扎的四十七页手抄书卷,不禁觉得李才捷这人还是有些小聪明在身上的。
比起厚重字多的书册,仅有四十七页的薄本确实更不容易被人翻阅且注意到。人就算是藏一页信纸,都会本能去找厚重的书卷夹起来,而他却反其道而行之,将笔录伪装成薄薄手抄儒经,薄到想要快速翻页都不顺手,再往凌乱的书堆中一塞,如若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细心,恐真的难以察觉。
这小半本笔录能妥善保存这么久,多半也是托了这小聪明的福。
有如此头脑的人如若想在其中动些旁的歪脑筋,也不是没有可能。
“殿下,你说宁府会不会有什么线索?”蒋慎言突然发问道。
祁时见不解。“何出此言?”
女郎不拘小节地挠了挠头,一门心思都在这谜题上,全不在意自己的形象。这一动还真个像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
“毕竟锦盒之香最后落入了宁兴学的手中,或许,那残缺的内容也一同被他拿走了呢?”只可惜宁兴学早已一命呜呼,不然还真该有的东西可挖,“我们要不要再偷偷去他的书斋查一查?如若只是一页残纸,那被夹在书中也是很容易隐藏的。”
她猜想是好的,但却被祁时见毫不犹豫地否决了。
“不会在宁兴学那里。”
女郎眼睛瞪得老大,问道:“为何?”
“他没有保留残页的必要,如若焦鲁死后真是他想方设法弄到了残页,也必然会一把火烧了了事。振灵香与他有用,残页却无用。”
“啊,那莫非……”蒋慎言脸色倏地惨淡下来,“莫非残页真的已经被人给毁了?”
“非也,这事你倒不必担心。”祁时见安慰她道,“如果真要销毁,当初就不会唯独撕下那一页,而是直接将录簿整个拿走便是。”他扬了扬那本《大学》,继续道:“这个还在,就是好现象。”
“而且,想要弄清楚事情真相,又何须如此麻烦?”祁时见忽地挑起嘴角,露出个让蒋慎言警觉地笑容来。她已经认得这表情,只要它出现,必定有人要遭殃被这家伙算计,就看这倒霉蛋究竟是谁了。
果然,祁时见点点录簿,开口便说:“直接将编排此事的人提来问个清楚不就得了?”说罢,便对影薄吩咐下去。对方也应答得极干脆,像是做惯了这样的事,早已习以为常,听了命令转身就快步离开了纯一斋。
殿内的龙挂香一根燃尽是整整一个时辰,此刻黝黑的上好线香已然烧得仅剩不到三成,袅袅青烟飘渺,于星火一点升起,消散无形,留得满室盈香。
蒋慎言就见那最后剩下的一点香还没燃尽呢,影薄已然完成任务回来了。
见他重重从肩上卸下一蒙眼塞口之人扔在地上,蒋慎言的嘴巴惊得来不及合拢,抬眼去瞧隔扇外的天光,确认自己没做梦,此刻还是青天白日。
影薄将那人的束缚解开,取走眼口之处的黑巾,那人惊恐无措的脸展露无疑,正是李才捷本人。
蒋慎言震惊他竟然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把人从府衙给挟持至此,该说他神通广大还是六臂三头啊。
李才捷的表情扭曲不亚于蒋慎言,他可能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飞到了这里。上下一打量这殿宇,再看清上面书案后端坐的少年,赶紧爬起身来双膝正经跪好,深深磕下头去。
“下下下官叩见兴王殿下,殿下千岁。”
这人审时度势还是很快的,祁时见哼笑一声,故意刁难他,厉声道:“李才捷,你可知罪?”
李才捷懵怔,慌乱至极,以为自己太过紧张而听错了。“恕,恕下官愚钝,殿下的意思是……?”
“你抬起头来。”
李才捷不敢不从,可刚一抬眼,就见小王爷手中扬着那本由他之手刚刚交与蒋慎言的录簿,质问道:“你胆敢撕毁藏匿关键证物,还不速速从实交出?”
李才捷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祁时见所知究竟是何事,连连叩头。“殿下明鉴,下官不曾说谎,与蒋天师所言句句属实啊。”
“胡说八道!”祁时见佯装恼怒的样子极能唬人,连知根知底的蒋慎言都禁不住一阵心慌。
“若依你所言,这录簿只经你一人之手,那又如何会被旁人突然撕毁?如若有人知晓这录簿的秘密,为何不干脆将录簿全部盗走,单要撕下那关键一页,而留下其余部分?你所言处处自相矛盾,不是说谎又当如何?”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心中打了小算盘想要欺瞒愚弄本王,也罢,该让你长长记性,清醒一下了。”说罢,祁时见一抬手,影薄的刀鞘就猛然而至,重重凿在李才捷肋下最不经疼痛的软处,令他惨叫一声,再难维持身型,歪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