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蒋慎言当初与却水交谈之间就推断了这个可能,今次让叶泰初本人证实了猜想。
定是那个在暗处躲躲藏藏的神秘人。
女郎眉眼锁紧,心想他们也想采取行动反击,可那人极度谨慎小心,杀了叶元正之后再也没有任何响动,让他们无从下手设计。她抬眼瞥了叶泰初一瞬,心里盘算起了使一招“引蛇出洞”的可能性。
“那人既然会给你送信,就说明你们是相识的,那你说说,对方到底是何许人也?”蒋慎言认真问道。
这可让叶泰初犯了难,直摆手。“不是小人心不诚有意欺瞒,是那杀千刀的行事太过隐秘高明,从来都用飞刀递信,小人从来都没见到过人,连根头发丝儿没瞧见。”
这倒是符合对方一贯的行事作风。却水也曾说是有人潜入他住处飞刀递书,还因自己毫无察觉防备而气恼,足见那人身法高明。女郎不知不觉点了点头,信了这说辞。
祁时见却始终抱持怀疑之心。在他眼中,叶泰初是个喜无本万利的投机高手,如若他只是单纯为了逃命而投诚的话,那大可不必费此周章,以他结交五湖四海的人脉,无论如何也能躲藏得妥当,就像陈治一样。可他偏偏选择在这风口浪尖之上赌命回头,必是有他不可告人的意图。眼下他说之言,即便没有撒谎,也定然有所隐瞒,绝非全心全意。
少年眯起凤眼,细打量一番,瞧不出面色,猜测他是否为了遮掩自己表情眼神而刻意让头发凌乱遮脸,以便使与他对话的人不易察觉出端倪来?
“此时不是商议正事之机,”祁时见缓缓摇扇,平淡道,“你且随本王回府,盥洗休整之后再将来龙去脉细细详说。”
叶泰初朝他溜滑了几下视线,低头应声:“是是,小人听任殿下安排。”
马车很快回到兴王府,祁时见特意吩咐玄衣卫把叶泰初带下去安顿。看对方被一左一右夹行,不似被救,反倒是要押解进大牢一般。
蒋慎言晃晃祁时见衣袖,悄声问他:“殿下打算如何处置他?”
“先软禁起来再说。”
“殿下是不信他的吧?”
“那是自然,”少年追着那落魄背影瞥了一眼,冷哼,“他必有所图,但进了我邸,就插翅也难飞,先关上一阵子再看他反应。”
蒋慎言想了想,大胆猜测一下。“他会不会是冲着定风镖局的那些镖师来的?殿下上次说要完善离间之计,可进行的顺利?”
祁时见欣赏她的思绪敏捷。“顺利,但尚未验收成果,你可有兴趣前往一验?”
“当然有。”女郎双眼亮了一丝狡黠的光芒,英朗的脸上多了几分可爱,“但我还有主意,难得对方送上门来,那不如让叶泰初替我们验,岂不是更好?”
少年意外挑眉,满意地嗤笑道:“你是个不嫌事大,喜看热闹的。”双手一负,望着那人消失的方向,嘴角挑起,露出了势在必得的笑意。
就在刚刚王府马车进府的同时,急递铺的铺兵也躁动铜铃,跑进了府衙大门。
牛英范正惬意地用香逗着他得意的倒挂鸟,任由下人替他更换袍服。他并没正经站好,换了别人做这份差事恐 要手忙脚乱,但这几个仆役早个已经习惯,甚至可以预判他的举动,看准时机伺候穿衣脱衣了。
翠鸟微张红嘴立于巧笼之上,脚爪被一指宽的雕花金环锁链拴缚着,以防飞走,香炉每近一次,就会展翅啼鸣,它浑身绒羽早已被上好香药熏制浸透,稍一舒展就散发奇异香气,惹得满室芳馥。
为此牛英范乐此不疲,逗弄得愈加频繁起来。在他看来,这是上等的雅致巧趣。
县丞通报而入。牛英范一看他手中的油纸包就分外头疼,不由得嘴角耷拉,一扫了刚才逗鸟的好兴致。
“又怎么了?”
县丞将由他亲自拆封的公文递上,边报说:“是宜城县衙报,说前两日派胥吏核查丁口修正黄册,结果在北通泉村路上遭遇一伙强贼,死伤七八人,结果让强贼逃脱,说是无力追查缉捕,请求府衙派人相助。”
牛英范不耐烦地将香炉往下人怀中一塞,又问:“真是一帮饭桶,还有呢?”
县丞被问得懵怔,低头看看油纸包,回说:“还有?没了。”
“没了?”牛英范倏地瞪眼,反问,“本官劳苦一日,那铺兵吭哧吭哧卡着我画酉放工的时候跑过来就为了送这个?就一个?”
县丞老老实实点头。“嗯,就一个。”
牛英范气不打一出来,直觉胸闷。
县丞以为他怪罪铺兵耽误他放工,连忙补充说:“这也非他们本愿,邮驿律规定,‘凡铺兵递送公文,昼夜须行三百里,稽留三刻笞二十,每三刻加一等,罪只笞五十。其公文到铺,不问角数多少,须要随即递送,不许等待后来文书,违者铺司笞’……”他嘴皮子突然变得十倍迅速,熟练背诵着律法,让牛英范险些没找到时机插嘴。
“行了行了行了,”牛英范借他喘气之机赶紧叫停,免得额角更疼,斥责道,“你跟那个李才捷一样读书读傻了吧?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会背书还是怎么的?就你识字儿?本官不懂律法?要不本官把你也送进架阁库当个管勾,跟李才捷作伴去吧?你俩要傻傻一对儿。”
县丞慌忙躬身致歉。“下官知错。”
牛英范鼻孔喷出一股子怨气,本来就是随口牢骚两句,还真有“老夫子”上赶着给人上课的。他心道怎么自己衙门里头就没个机灵点儿能成事的呢?上下几百号人一个个的不是杠头就是楞头。
“区区几个强贼,你个佐贰官连这种小事都摆平不了,如何辅佐本官,为本官排忧解难?”他撇撇嘴,继续嘟囔埋怨说,“今夜本官难得得冯参省赏脸相邀,急赶着去赴宴,你就非给本官添乱耽误时候。”
牛英范转转眼珠,一拍手说:“有了,文书你看着回,把这事儿交给柯玚去办,他不就喜欢抓贼缉凶的?让他去抓个够。”
“是是,下官明白。”县丞弯着腰就没直起来过。
牛英范不耐烦地朝他挥手,跟撵猫狗一样把人撵出门去了。也不知是不是被小事烦扰扫了他赴宴的兴致,眉头挤出的“川”字久久没能平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