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过油麻田,蒋慎言踮脚四顾,怎么也没瞧见有任何人影的样子。
祁时见识破她是在找影薄和陈治的踪影。“不必找了,他们不在此处,田里没有人。”
蒋慎言忙问:“那他们去哪儿了?”
“不知道。”
蒋慎言从祁时见口中少听得这三个字,不禁愣了愣,发现他并非是在敷衍后,才问:“那我们等吗?”
“不必,”二人就快走到马车之处了,祁时见脚下没有丝毫犹豫,直奔停车处而去,“影薄稍后会跟上,到时便可知他究竟去了何处。”
马车旁只有两个车夫,见祁时见回来赶紧躬身落凳开门。今日他们轻便伪装出门,祁时见没打算弄得多大阵势,除了车夫和影薄,其余随从谁也没带。从外表看,就和一富家公子没有区别。
蒋慎言随即看了一眼影薄那空等主人的坐骑,也跟着上了马车。
车门关闭,车夫一声吆喝,马蹄踏动,车轮吱呀翻滚起来,带起几星泥点,碾下规矩的车辙,彻底离开了枝杉船厂的地盘。
蒋慎言透过窗幔缝隙留恋地后眺一眼,才回头跟闭目养神的祁时见说:“刚刚二掌事分明在撒谎,殿下为何不戳穿他?”
车中倭制香撞盛了香饼正幽幽散着香气,与纯一斋中焚制一般无二。
祁时见没睁眼,只淡淡道:“戳穿不戳穿又有何异?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够了。你呢?还没看明白?”
蒋慎言点头又摇头,将自己观察到的矛盾一一道出:“二掌事分明是知道无为教令牌的,也知道那是陈治的令牌,按说该是和无为教有关联的人,可他脸上的厌恶也不似假的。我看他急着赶客并不是怕泄露了自身秘密,还真像是单纯地不想跟无为教有牵连。”
怪事,如若是他安排陈治一行人进入船厂的,那应该是相熟之人才对。可从他的面相和反应来看,蒋慎言察觉不到他对陈治丝毫的亲昵来,反倒像是被塞了个烫手山芋一样,只想赶紧出手丢掉。
祁时见忽然另起话头,缓缓道:“你可知道那令牌上的‘交罪’二字是何意思?”
女郎虽意外他的提问,但还是如实作答。“先前是不知道的,但仔细研究了一下发现是自己想得复杂了。”蒋慎言讪笑着挠挠头道,“毕竟这东西是交到各个斋堂堂主手上的,对方是什么样身份的人都有可能,男女老少也不一定,必然不能过于复杂,不然堂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令牌内容又如何辨识其它斋堂令牌的真假呢?于是我便往最直白的方向去想,果然一下就通了。”
女郎抬起一只手来当铜牌,另一只手则横过来把“牌子”盖住了一些。“我试着把交罪二字分别遮挡一半,上面就只留下‘六四’了。原来这是藏字谜,把各斋堂的编号放在里面。换成编号就好说了,每个地域分几个号码,再按东西南北顺序依次排列,那各处斋主只要看对方出示的令牌编号便可推断对方斋堂的大体位置,也方便验证真假了。”
祁时见满意地点点头,有意逗弄女郎。“作弊了?”
“没有,”蒋慎言一撅嘴,“是我自己想出来的,绝对没问青女姐姐。”说完又觉得自己语气好似撒娇,不禁赧然,埋怨说:“殿下就别消遣我了。”
少年轻笑几声,这才把眼睛睁开,目中含光,春风如酥。看得蒋慎言面颊又热了几分。
“这牌子生人见了尚且要思量一番,”祁时见道,“那梁高杉若不是无为教徒,却能认出是陈治的令牌,那便说明是他以前就见过。若要说他们二人有什么往来,本王只能推测,枝杉船厂能兴盛至此,十有八九少不了向外借力。”
蒋慎言收了心思,细琢磨这话,忙问:“殿下是说,梁氏兄弟得到过陈治的帮助?”
“若只是帮助,估计梁高杉的脸色不会那般难看。依本王之见,与其说是‘帮助’,不如说是‘利用’更合适。”
“你看,陈治是个装作受戒的假和尚,他仅靠霸占丰山寺的香火油钱,如何能运作养活一众手下,还能向外雇佣一些喇唬无赖替他做事?其中必有暗处的操作,这枝杉船厂数年前丢了核仁儿皮这个金字招牌,自然会折损买卖口碑,保不齐就是陈治抓住了机会插上一脚,成了船厂背后的暗庄,从中牟利。”
“啊,”蒋慎言拳落掌中,“有道理,上回见陈治就发现他吃穿用度可谓奢侈,对用钱极不在意,远比一个占山为王的假和尚过得潇洒,如此也能说得通了。”
“陈治替宁兴学办过不少腌臜事,其中门道定然知道不少,想要扶持一个衰败的船厂,买些官家门路就能轻松办到了。”内河之上船来舟往,朝廷明令规定船只松木两年小修、三年大修、五年改造;杉木三年小修、六年大修、十年改造,如此频繁的检修都是商机。陈治是个极会钻研投机的匪盗,很会利用各种手腕,必然不会放过枝杉船厂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
“正是如此。”祁时见见蒋慎言一点就通,便又继续问说,“那你再猜猜枝杉船厂的大掌事梁高枝去了何处?”
女郎犯了难,如实道:“我只瞧出当时梁高杉在撒谎,但若真要猜梁高枝的去向……”她摇摇头,信口猜测说,“莫非是跟陈治在一起吗?”
祁时见浅笑几声:“是,也不是。”
蒋慎言见他又犯了卖关子的老毛病,不禁嗔怪。“殿下你就别吊我胃口了,这样的哑谜猜起来好是难受。梁高枝究竟是不是和陈治在一处?”
少年对逗弄蒋慎言最是乐在其中,但也对她灼灼的视线无从抵抗,被那双眼睛盯着看就觉柔软暖和,不由地松了口。“本王也没有证据,但根据他弟弟梁高杉的反应推测应该是的。”祁时见又补充道,“但,十有八九不是自愿的。”
蒋慎言惊骇一声,万万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发展。“殿下,你是说……梁高枝被陈治一行人给绑架了吗?”
祁时见摆扇。“倒不能说‘绑架’这般严重,但控制了梁高枝的行动,借此威胁梁高杉应是有的。”
女郎震惊,可转念一想这般惊人的举动若是安在陈治身上,好似也能说得通。他本就是个让人不能预料行动的疯和尚。
蒋慎言顺着这思路再一深想,追问:“那,那影护卫,莫非是去救人了?”
少年又重新闭上眼睛,意味深长地徐徐说道:“哼,那就要等人回来问上一问了。”